這是一個動盪不安的時代。
 

    古老的帝制仍然存在,但新興的軍閥蠢蠢欲動,還有來自遠洋國家的虎視眈眈。
 

    一些懷有神祕技藝的古老家族散落在這個幅員廣大國家的各個角落,他們或入世或出世,選擇各不相同,除非必要,並不合作,也不競爭。
 

    但當這個必要來臨時,這些家族被迫攜手,他們之間的利益糾葛,各自設定的目標,又往往大異其趣—
 

    於是半途抽腿的有之,袖手旁觀的有之,還淌在渾水裡的,溫和些的便隨波逐流,激烈些的往往撕破了臉,兵戎相見,甚至禍延氏族……

    
 

 

    黑色大理石鋪就的地板光可鑑人,四周鼎立的圓柱每一根幾乎都需數十名成年男子才能合抱,上頭雕滿了祥瑞的生物,柱身連同雕飾全都是一體成形的大理石。
 

    柱子的上半段鑲著許多渾圓半透明的球狀物,每顆都有雞蛋大小,全是夜明珠。整座廳堂看上去雖不至金碧輝煌,但無論建材或裝飾,行家都看得出是最頂級的,也可看出建造者雄厚的身家。
 

    站在廳堂內,便能感受到它的挑高驚人—若站在地板上仰頭,上方的梁柱視覺上看來細得像根木棍。
 

    一走進這個空間,便予人不容忽視的壓迫感,令人無端地生出敬畏。
 

    廳堂正前方的橫樑上掛著一幅匾額,上頭以龍飛鳳舞的行書寫就『議事廳』三個大字。
 

    廳堂的正中央此刻跪著一名垂著頭的老者,灰髮長鬚,模樣看來有些狼狽。他穿著極為普通的棉布衣裳,關節處都磨破了,縫著補丁。
 

    面對著他的,是一名坐在首位太師椅上的年輕男子。
 

    男子的面容,說好看也許不足以形容:劍眉星目,高挺的鼻梁,厚薄適中的唇,重點是他的眼眸,有種令人一見便難忘的澄澈與淡然。他看你一眼,你便再也無法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。他的黑髮如墨,長及腰際,只用一條簡單的織帶束起。他身著一件水藍色的長衫,上頭任何紋飾刺繡也無,卻很能襯出他那種出塵的氣質。
 

    他此刻正垂著眼,雙眼像是在看著老者,那雙透亮的瞳眸卻沒有任何東西倒映在上頭。
 

    老者的側邊站著一排人,有老有少,為首的是一名身材壯碩,滿臉橫肉的中年男子,他此刻正滿臉怒意地瞪著跪在地上的老者,說:
 

    「吳老狗!你自個兒不遵守我們雙方的協議便罷,竟還想煽動九門的其他人造反!你自己倒是說說你這該當何罪!」
 

    他的聲若洪鐘,迴盪在廣闊的廳堂內,眾人都覺耳膜一陣生疼。
 

    老者沒看向他,只是緩緩地,朝首座的年輕男子,行了個膜拜之禮,不疾不徐地說:
 

    「族長,請聽老朽一言:老朽從年輕至今,龍潭虎穴也入了不少,奇人異事也當家常便飯,但族長此刻欲探的地方,卻是前所未見,聞所未聞,凶險萬分。老朽年事已高,家有妻小,請族長開恩,准許老朽能退出此次任務。」語畢,他又朝男子拜了三拜。
 

    男子依然沉默,猶如一尊凝固的雕像,反倒是那中年男子沉不住氣,朗聲喝道:「混帳!此次合作牽涉範圍之廣,影響層級之高,豈是你能說退出便退出的!你對整個行動皆了然於心,萬一有半絲洩漏,壞我族大事,難道你擔得起嗎?」
 

    老者的頭不斷叩在大理石地板上,每一下都響亮得很,他不住地說:「此祕密將跟隨吳某進到棺材,決不會透漏半字,望族長開恩,望族長開恩……」
 

    中年男子冷哼一聲:「我張家,豈容你說合作便合作,說抽腿便抽腿?這要傳出去了,我們名聲哪擱,來人!」
 

    他高聲一喝,有兩個伙計一左一右架著一個四肢纖細的少年,走進了廳堂。
 

    少年雙手雙腳全被鎖上了鐵鍊,滿臉滿身黃泥,頭髮又蓬又雜亂,基本上完全看不出長相,只露出一雙異常明亮的淺色眼睛。
 

    少年一進入,眾人紛紛掩鼻。他身上的黃泥已乾,發出那種腐臭的氣味,稍沒定力點的可能都會被薰暈。
 

    中年男子亦滿臉嫌惡地別過臉去。整個廳堂唯二面色未變的便是那以頭叩地的老者,和坐在首位的年輕男子。
 

    少年的眼眸先是落在老者身上,再望向年輕男子,栗色眼眸中隱隱跳躍著火光。
 

    中年男子捏著鼻子,怪腔怪調地說:「吳老狗,你要不要轉頭看看這是誰啊?」
 

    老者緩緩抬起頭,轉頭望去,在對上少年眼眸的那一刻,他瞪大了眼,露出一種彷彿下一刻就要昏厥過去的驚訝表情—
 

    「小、小邪!!!怎麼.......你怎會.......怎麼可能......?」他語無倫次,一句話也說不全,豆大的眼淚沿著他滿佈皺紋的臉孔滑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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