吳邪坐在書房中,撐著下巴,望著對桌空蕩蕩的座位發愣。羊皮紙攤在他眼前,上頭一片空白,任何線條都沒有。
 

    已經幾天了......他記不清......
 

    好像......從那天開始,他就再沒見過張起靈。
 

    那天早上,當他醒來,房內就只剩他一個人,身旁的床單撫上一陣冰涼,不知那人已經離去多久。
 

    所以......他終究還是無法原諒自己嗎?
 

    吳邪嘆了一口氣,支著頰,執起炭筆無意識地在紙上塗抹。
 

    他從來不覺得,這書房這麼寂靜過......明明之前他也曾自己一個人,明明有時候就算張起靈在,也是沉默無語,但就是不像現在這樣,安靜得令他莫名心慌......
 

    吳邪煩躁地抓了抓頭,炭筆在紙上滑動未停。
 

    為什麼......為什麼張起靈一不在,好像所有事情都不對?!他看書也看不下,向來能讓他廢寢忘食的機關設計好像也變得沒那麼吸引他,泡茶也是......如果只是自己泡自己喝的話,根本不用花那麼多心思!
 

    哎!總之他覺得作任何事都變得懶洋洋的,提不起一點勁。
 

    話說張起靈,究竟是去了哪裡......?不會有什麼危險吧.......他是不是,還在生他的氣......
 

    他的腦子轉著一些雜亂無章的念頭和無解的問題,炭筆卻依然在紙上沙沙作響,直到他驀然回過神,看向紙上的畫,不由得愣住—
 

    他以為他在紙上塗鴉的是建築或是機關,此刻停筆才發現,他畫的......是一個人......
 

    一個男人,垂眼斂眉,微微抿緊唇,正執著毛筆書寫。
 

    他畫的,是最常映在他眼中的,對座的張起靈。
 

    吳邪愣愣地望著紙上簡單的筆觸—男人身上獨有的,那種淡然冷冽的氣質,彷彿能從那寥寥幾筆勾勒中,從薄薄的紙張輻射而出。
 

    他明明,不太會畫人的......為何能夠一氣呵成地完成這個?是因為印象太深刻嗎?......而且,爺爺評過他的人像畫只見其形,不見其神,為何他此刻只是看著這畫,便覺得心口被人揪著,快要喘不過氣來了?
 

    吳邪抱著頭,腦子運轉得像是要燒起來了。
 

    他手肘抵著桌面,目光卻離不開畫中男人的眉眼.......
 

    這是怎麼回事?他怎麼會覺得自己.......非常想念他......?

    

 

    「四川?」
 

    吳邪正準備潑向泥巴的木桶有一瞬間的停頓,泥巴不滿地朝他『汪汪』叫了兩聲,他才回過神來,將水倒出。
 

    泥巴心滿意足地抖抖毛髮,濺了吳邪滿身的水,他也不甚在意,只是繼續追問:「他......為何去那?」
 

    他正在張日旋的茅草屋外頭,幫泥巴洗澡。他想了一個非常正當的理由來這兒:他想念泥巴,但事實是否真是如此,他不想去深究。
 

    張日旋正在挖鬆泥土,埋進他新得到的珍貴種子,聽見吳邪的問題,只分出一半心思回答:
 

    「四川就是張家和九門合作的那計畫所在地,之前就聽族長說似乎出了一些難以解釋的事件,因此他原本就有親自過去一趟的打算,只是沒想到他如此倉促就動身了......」
 

    天還未亮就啟程了,就像是被什麼追趕似的,實在不太像族長的作風,不曉得是不是又收到了什麼緊急消息。
 

    張日旋將土填平,此刻終於有心思去察覺那不對勁之處—
 

    「咦?話說你怎麼會突然問起族長?」他們兩人應該沒啥交集才是啊,而且一開始吳邪對族長的敵意不也挺重?
 

    吳邪愣了一下,隨即神色如常地答道:「我是看最近茶都沒人喝過,有點疑惑而已。」
 

    張日旋點了點頭,竟完全沒有懷疑。
 

    「哎,也是,我倒忘了要你別忙活泡茶了,真對不住。」他最近在研究一批新的藥材,一旦他栽進這種學問中,就很容易完全忽視周遭的事物。
 

    張日旋對他的信任和道歉反而讓吳邪對自己的欺瞞心生愧疚,他搖搖頭,笑了笑。「不打緊,從今天起不泡也是一樣的。」
 

    張日旋回他一個笑,低頭又去挖鬆另一區的泥土,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,抬起頭問道:「對了,最近你都待在哪兒?我好幾次到雲池邊都沒看到你。」
 

    這人......
 

    一滴冷汗滑下吳邪的額角。
 

    原來單純的人不一定好應付,有時丟出一個一針見血的問題,若沒事先擬好回答,就會像現在這樣語塞。
 

    「呃......我......最近在畫宅子裡的結構,所以就......你知道的......到處去......」
 

    他真的不太會說謊,一個沒預料到的問題就讓他回答得坑坑巴巴的,幸好張日旋的神經也算是大條等級,吳邪都覺得自己表情心虛得要死了他仍是照單全收。
 

    「那不錯啊!」張日旋拭了拭額上的汗,朝吳邪露出一個燦爛的笑。吳邪虛弱地扯了扯嘴角,心中的罪惡感越來越大,他幾乎快要沒辦法正眼看向張日旋。
 

    可是......難不成要跟對方坦承嗎?他跟張起靈之間的一切,連他自己都理不清,又要跟旁人從哪段說起?
 

    「對了,」
 

    吳邪心緒正混亂之際,張日旋再度開口—大概是太久沒見他,話匣子一開就停不下來:
 

    「要是族長出馬,四川那裡的計畫順利完成的話,說不準你爺爺就能來帶你回家了!」
 

    張日旋摸了摸吳邪的頭,脫線地忘了自己滿手的泥。「你應該也很想回家吧?」
 

    想回家......嗎.......?
 

    吳邪也沒管自己滿頭的泥,只思考著張日旋的問題—
 

    這若是一年前的他,答案連想都不用想......但現在,他為了什麼遲疑了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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