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哇啊——老師今天不一樣，脖子綁蝴蝶結！！」
「沒有蝴蝶結啊，亂說！」
「我說有就是有！」
「老師我也有蝴蝶結！」
「你的是在頭髮上不一樣～」
「......」
小毛頭們吱吱喳喳，像電線桿上成排的小麻雀，圍繞著顧安遠你一言我一語。
顧安遠苦笑著，不太適應地扯了扯脖子上的領帶。
今天下班之後，跟小夏約好了，要去登記。說來可笑，這也不是他第一次結婚了，卻比上一次還要忐忑。今天在幼稚園裡一直無法專心，總是下意識地整頭髮、拉衣服。小孩子是很敏感的，見他心緒浮動，小毛頭們也吵吵嚷嚷，無一刻安寧。
「這不是蝴蝶結，這叫領帶。」他趁勢機會教育。孩子們好奇地拉著領帶尾巴，他乾脆將它解下，教小朋友怎麼打領帶。
看孩子們瞪圓的眼眸充滿新奇，也挺有趣。
吵吵嚷嚷的一堂課結束了，下課時間，孩子們一哄而散，注意力很快被溜滑梯、拼圖這些東西給吸引。顧安遠轉了轉頸脖，拿著起縐的領帶站起身。心想：還是下班了再繫上吧。
他走回自己的辦公室，正想把領帶收回背包，就聽見手機發出輕柔的叮叮提示聲。
上課時間，他向來不帶手機，也不太有人找他。就算夏沐龍，也會挑中午休息時間再聯繫他。會是誰呢？
他拿出手機一瞧—
傳訊者是不知名的手機號碼，傳了一段影片。影片中，一名渾身赤裸的纖細男子，雙腿大張，後穴被人激烈進出著......男子嚶嚶哭泣呻吟，臉上是羞恥又痛苦的表情......
那名男子，顧安遠並不陌生。
那是他自己。
他的雙手抖了起來，差點握不住手機。手機又『叮叮』兩聲，跳出一段訊息，上頭是一串地址。
半年前
『安遠……別這樣嘛……投資這種事本來就有風險啊，誰能夠預料到呢……別生氣嘛……我這次已經找到了大金主，嘿嘿！之後都可以高枕無憂了！只需要你幫個小忙而已……真的！不困難的……』
顧安遠闔上了手上的書，正色道：『羅炎，你在外投資什麽東西，你自己心知肚明。本家不再給你金援，就是希望你見好就收，那個什麽金主的，勸你不要再癡心妄想。不管什麽忙，我都不會幫的。』
羅炎一個撲身，抱住了他的手臂，滿臉倉皇地道：『安遠…安遠……我知道我先前對你做了很多錯事，我可以跟你道歉，我錯了……可是我是真的有心要東山再起的……我會讓你，讓本家看見我真正的能力……真的！只要你再幫我這回！讓我拿到資金，我會做一番大事業給你看的……安遠……求求你了……我現在手邊還有些周轉不來的借貸，如果沒有好好把握這個大金主的話，那些人不會放過我的……安遠……你一定得幫幫我啊……不然這個家，就岌岌可危了！』
羅炎說得繪聲繪影，顧安遠卻只覺得耳邊轟鳴作響。他得竭力壓抑，才能忍住不一拳揮向眼前的男人。
果然……這人果然在外頭還有其他問題，不僅僅是想要借錢投資這麼簡單！！這是第幾回了……？第幾回他沒有說實話……已經數不清了。原本的小謊越積越多，到最後都分不清：什麽是真話，什麽是假話。羅炎心裡，真的還把這個地方，視作家嗎？還把自己，視作是家人嗎？這個家的每個人，都曾咬著牙為他簽下本票，每回不都是因為他死求活求地說是最後一次嗎？這個最後一次，為什麼都看不到盡頭呢？
顧安遠恍恍惚惚，只聽得羅炎聲淚俱下地央求道：『安遠……求你了……我有一筆債要是不先還一部分的話，他們威脅要讓我見不到明天的太陽……他們都是說一不二的黑道，有多不講理，有多兇殘，你是知道的吧……要是我真的遭遇不測，我爸媽，還有你，也會有危險啊！我們是一體的啊！你懂嗎？』
明明知道這些地下錢莊討債的手法有多兇殘，為何還要鋌而走險，把身邊的人都置於險境呢？他不懂啊……
儘管心中泣血，顧安遠的臉龐平靜一如死水，僅淡淡地道：『說吧，要我幫什麽忙？』
在高樓層的飯店房間內，落地窗反射出他的倒影—沐浴後的髮微溼，穿著浴袍。而他身後的浴室內，正傳來嘩啦啦的水聲。
等會兒，他就要向一個陌生男人張開雙腿，忍受他的入侵……顧安遠望著窗外腳下車水馬龍的流光，恍恍惚惚地想。
要是能從這裡跳下去……一切是不是能簡單的多……他再也不用忍受這些，忍受羅炎。這個念頭，已經浮現好幾次了……但是，該說是幸還是不幸，他終究只是想想而已，並沒有辦法貫徹執行。是因為……意志還不夠堅定嗎……？還是說，他還有什麽留戀的……
玻璃窗上的倒影突然出現了不在場的男人臉孔，鷹準般的眼、挺直的鼻樑、下顎微微收緊……
『顧安遠，不要嫁他。』這張臉孔，曾用著夾雜憤怒與慌亂的語氣，這麼對他說。而他拒絕了。
那之後，夏沐龍瞪著他，抿著唇，全身緊繃，好像在極力壓抑什麽，然後，他猛地站起身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咖啡廳。至今，再無聯絡。
好幾次夜深人靜的時候，他在羅炎身邊滑開手機，愣愣地望著那一組號碼，手指懸在那上頭，就是遲遲沒有落下。
撥出去了又如何，沒接通就罷，要是接通了呢？要對他說些什麽？說自己很想念他？說自己其實自始至終都是為羅炎所威逼，其實自己愛的人，根本不是羅炎，而是他……？能說嗎？這些……他自嘲地笑笑，按滅了手機。
現在這樣的情況，說不定就是對他的懲罰呢？懲罰他不願意直面自己的心意，因為恐懼與懦弱，隨波逐流，才會落得這樣的下場……
顧安遠深吸了一口氣。玻璃窗上，面容慘白的男人，以一種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回望著他。
沒什麽的……只是對著一個不愛的人敞開身體而已，想想，這他一點也不陌生……每回和羅炎的性愛，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嗎？顧安遠勾起唇，落地窗上的他成了一副扭曲的表情。
『就是呢……我找的那個金主啊……他有一些特殊的癖好……換妻你聽過沒有，就A片上常見的那個呀……他提的條件很簡單，就只是跟我們夫妻倆玩兒一次這個……畢竟我請他幫忙的金額啊，對他根本九牛一毛。他看過你的照片，對你很感興趣啊……所以只開這個條件而已……哈哈！我們很走運吧！』
顧安遠閉了閉眼，眼眶明明酸澀得很，卻流不出半滴眼淚，反而有股想要大笑的衝動。
走運？換妻……？羅炎都說了些什麽，而自己又聽了些什麽？他們兩人，是各自活在彼此的平行世界嗎？
顧安遠開口，感覺像是氣弱游絲：『我是男的……那位什麽金主……他知道嗎？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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