問明了解雨臣所在的樓層之後,我一身輕便地穿行在醫院的長廊上。
 

    時值深夜,走廊上人煙稀少,我不費吹灰之力地便找著了電梯,按了頂樓。
 

    電梯門一打開,入眼的便是一成排的保鑣—解雨臣的有之,吳邪的有之。
 

    他們見了我,多朝我頷首行禮,便任由我進入內室。
 

    我以為內室便是病房,殊不知踏進的是一座雅緻的小客廳—壁爐、沙發、電視、吧檯......一應俱全。
 

    小廳的盡頭還有一道門,一名白髮白鬚的老頭,端著托盤,站在那。
 

    那是溫叔,解家的總管。
 

    因此我想那道門,總該是通往病房的門了。
 

    溫叔見了我,微微頷首,說:「真高興您醒了,黑爺。」
 

    我朝他點點頭,努力克制自己別往那扇門上端的透明視窗望去。
 

    「吳邪醒了嗎?」我問。
 

    溫叔搖了搖頭,說:「還沒。」
 

    我點了點頭,一時之間找不到下個話題,溫叔又開口:
 

    「少爺已經兩天沒闔眼了。」
 

    我唇角的弧度僵住,連回話的語調都有些僵:
 

    「我沒要問他。」
 

    我知道在對方總管面前這樣回應十分失禮,但我克制不住自己—
 

    解雨臣糟蹋自己關我什麼事,他要為了別人做到這份上又關我什麼事,我幹嘛拿自己的熱臉去貼,我幹嘛覺得……心疼......
 

    溫叔對我幾乎是有點衝的回話竟似完全不以為意,淡淡地又道:「也兩天沒好好吃東西了。」
 

    我像被踩到痛腳的貓一樣幾乎要跳起來了。
 

    「我說了我沒要問……」
 

    我大聲反駁著,目光卻終究不由自主地瞥向門上那方透明視窗—
 

    漆成米白色的病房裡,躺著一個人,坐著一個人。
 

    躺著的那人,戴著氧氣面罩,胸膛起伏微弱,不仔細看幾乎要以為他沒在呼吸。
 

    至於坐著的那人……
 

    那細瘦的肩......總是那麼挺拔、那麼大無畏,足以扛起解家、扛起那麼多人生計的肩膀,如今在病床旁,卻顯得纖弱不已,好似風一吹就會倒下……
 

    操!老子真的是犯賤!
 

    我低咒一聲,拿起托盤上一瓶熱巧克力,推開病房的門走了進去。

 

     一走進病房,特有的消毒水氣味便飄了過來,徐徐放送的氧氣像是不間斷的微風,發出輕柔的『嘶嘶』聲響。
 

    我明白解雨臣知道是我。
 

    不要問我為什麼,從他細微的一些動作,我就是明白。
 

    但他沒有回頭,也沒有說話。直到我站在他斜後方,與他一起看著病床上那與床單一般蒼白的男人,他才開口,語調縹緲而沙啞:
 

    「你說他如果永遠醒不過來了,該怎麼辦?」
 

    不怎麼辦。我在心中冷冷地回。
 

    我既想緊緊抱住眼前這纖細的身子,又想弄死床上僅存一口氣的男人......溫柔與暴戾的兩種情緒在我心中拉鋸,矛盾不已。
 

    我煩躁地伸直手臂,將那罐熱巧克力懸在他頰旁。
 

    「喝掉。」混亂的思緒讓我無心修飾語氣,簡潔而冷肅。
 

    我難得用命令式的口吻對他說話,解雨臣轉過頭,奇異地看了我一眼,但沒說什麼,默默地接過熱巧克力。
 

    我要收回手臂時被他一把扣住手腕。
 

    我的虎口上有一道很長的縫線,是這次任務的新傷。
 

    他端詳了許久,扣住我的手指修長、有力而微涼……我的心跳失序了起來,彷彿要跳出胸腔那般。
 

    「幸好你平安無事。」他輕吁了一口氣,說。同時鬆開了我的手。
 

    我用另一手緊緊握住方才被他扣住的手腕,他手指的觸感、溫度、力道……我想再回味一下……同時我也在腦中思索著他的話:
 

    坦白說,我不太了解他這句話的可信度有多少。至少在我看來,倘若躺在病床上的是我,而站在他身邊的是吳邪,他也許會舒心許多。
 

    這麼想著,我對床上男人的殺意又蠢蠢欲動……
 

    「你不該放任他去那種地方的。」明明不想插手管他們之間的事,終究我還是忍不住開口。
 

    如果知道對方受傷,自己會心疼欲死的話,那一開始就應該好好保護,即使囚禁對方,也絕不讓任何意外發生。
 

    解雨臣先是一愣,然後輕輕地笑了起來。他原本帶點陰鬱的側臉因為這笑,稍稍活絡了些。
 

    他拉開拉環,仰頭喝了那罐熱巧克力,抿抿唇,淡淡地說:
 

    「在這個世界上,吳邪只聽一個人的。那個人不在了,沒人管得動他的。」他轉了轉脖子,緩緩站起身。「就算是我也……呃……」
 

    「小心!」
 

    他修長的身子如同斷線的風箏萎地,我大吃一驚,一個箭步上前撈住他軟下的身軀。
 

    他手中的鐵罐在混亂中墜地,咖啡色的液體濺上了我的長褲。
 

    「對不起......我弄髒了你……」他趴在我的肩上喘氣,我這時才注意到他的臉色有多蒼白,簡直與吳邪的不遑多讓。兩日未眠再加上營養不良,他到底要把自己逼到什麼程度才開心?!
 

    我胸中一股火氣冒了上來。
 

    「別管那個了!你能不能多關心下你自己!」我勾住他纖細的腰身,幾乎是朝他大吼。
 

    解雨臣倚著我的肩,側過頭看我。他漂亮的鳳眼睜得大大的,有些驚訝,有些迷惘......他蒼白的唇動了動:
 

    「你……怎麼……」
 

    我聽不見他說什麼,我滿心滿眼只有他近在咫尺的,一張一闔,誘人犯罪的唇……那顏色不若往日粉嫩,感覺若咬上一口,沾染些許血色會比較適合……
 

    我鬼使神差地湊近他,而解雨臣沒有動,只盯著我。
 

    我不曉得他是虛弱到無法移動,還是他料定了我不可能會唐突他……不管是哪一種理由我都已經無法思考—
 

    我想吻他,我要吻他……這個衝動在我胸口澎湃著,化為一種執念—一種不顧後果的執念。
 

    「唔……」
 

    在這迷離的只聽得到我們彼此心跳聲的氛圍中,這聲細弱的呻吟宛如一把鋒利的刀,硬生生地劃開那層朦朧唯美的紗—
 

    不是我發出的,也不是他發出的,那就是……
 

    解雨臣用力推開了我。
 

    「吳邪!」
 

    他轉身,回到病床旁。床上的男子正無意識地擺著頭,連連囈語。
 

    「吳邪、吳邪……」解雨臣喚著他,俊秀的臉龐有抹異樣的紅。
 

    吳邪模糊不清地呢喃著,有時聽來像是連續的句子,有時聽來又像單詞,其中有兩個字不斷重複,讓我聽出了—
 

    他在叫『小哥』。
 

    解雨臣按下了急救鈴,不多時病房內便湧入了大批醫護人員。而他們兩人,一人喚著『吳邪』,一人喃著『小哥』......
 

    好一個荒謬不已的場景。
 

    我緩緩退出成了菜市場的病房,佇立在裝潢華美的小廳中。
 

    我笑著,握緊拳,一抬手,牆上掛著的鏡子被我砸個粉碎。
 

    老子要是再插手他們兩人的事,就是白癡加三級!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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