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莊的後頭,是一片廣袤的草原,草原的盡頭,是一座懸崖。
 

    原本張起靈在這飼養馬匹,後來他馴服了翼獅之後,便將翼獅挪至這兒,把馬匹都送走了。
 

    不過翼獅的野性並不一般,即便他宅中有許多馴服野獸經驗老道的人員,也紛紛被這翼獅弄得灰頭土臉,滿身是傷。搞到現在快一年過去了,他們還是得用鐵鍊拴著牠,以防牠突發的獸性。
 

    張起靈負手而立,其中一名馴獸師摀著鮮血淋漓的手臂,正向他稟報:
 

    「……方才餵食牠的時候還好好的,不知為何又發狂了。昨日也是如此,暴躁得很,今天竟把鐵鍊都扯斷了……」
 

    張起靈目光望去,就見一票人齊心協力地扯住那有腕口般粗的鐵鍊,嘗試著想將翼獅栓回原本的地方,但是越是拉扯,翼獅看起來便越是抓狂。只聽牠驚天大吼一聲,奮力擺動四肢,『鏗、鏗』數聲脆響,轉瞬間竟所有的鎖鍊全被牠掙斷。
 

    眾人被牠的衝力拉得東倒西歪,尖叫、哭嚎著逃命去了。而牠邁開四肢,朝張起靈狂奔而來。
 

    「殿、殿下……」那馴獸師驚到一句話都說不全。張起靈則是俐落地抽出腰間長劍,神色變也不變。
 

    「快躲開。」他低喝。馴獸師才彷如大夢初醒般走避。
 

    那巨獸原本直直地衝向他,卻在半途不知為何,轉了個向—不遠處,一抹細瘦的白色身影正緩步走來……
 

    張起靈的心跳瞬間停止。
 

    「吳邪!」他大吼,同時邁開大步狂奔。
 

    該死的!他為何來這!不可以、不可以……不可以是吳邪……
 

    「快躲開!」他目眥俱裂地朝著吳邪大喊,卻也絕望地發現:吳邪所在的位置,四下盡是無遮無擋的草原,他壓根兒難逃被踩成肉泥的命運。
 

    吳邪眨了眨眼,停下了腳步,望著那朝他而來的,巨獸捲起的滾滾沙塵,和另一邊,朝他狂奔而來,面如死灰的男子。
 

    男人眼中的絕望和憂傷令他的心揪了一下。
 

    唉……別露出那樣的表情啊……方才不是還冷戰的嘛,他這麼奮不顧身地衝來救他,他要怎麼繼續堅持著冷戰下去呢……
 

    吳邪嘆了口氣,抿起唇,平伸手臂,做出了個阻擋的手勢,口中喃喃念著:「停下來、停下來……」
 

    在張起靈跟其他人眼中,這樣的舉動簡直蠢到無以復加—發狂的野獸怎可能被這樣一個軟弱的手勢所阻擋。張起靈揚起了手臂,準備千鈞一髮之際,孤注一擲扔出長劍,能夠稍微阻擋下翼獅的衝勢總是聊勝於無。
 

    他的雙手顫抖著,背上爬滿冷汗……他幾乎沒辦法直視吳邪在他面前重傷的畫面。
 

    就在眾人的尖叫、驚呼聲中,那翼獅就在吳邪的手掌前,硬生生地停了下來—
 

    煙塵四散,草地上甚至留下了深深的指爪印子,足見其煞住衝勢的強勁力道。
 

    吳邪勾起了唇角,望著眼前喘著大氣的龐然大物,細瘦的五指印上了牠的前額,在眾人快崩落的下巴前,輕拍了拍牠。
 

    「你嚇到大家了……冷靜點,沒事的。」他平平緩緩地說,配合著手掌的拍撫,感覺是在安撫一個吵鬧的娃兒。而方才鬧得人仰馬翻的翼獅,如今乖巧地站在他身前,垂著頭,任他輕拍,彷彿很吃他這套。
 

    眾人面面相覷,都被眼前這幕驚呆了。隨後趕到的張起靈,扔下手中的長劍,二話不說,將那纖細的身軀一把擁入懷中。其用力之猛,吳邪只覺自己像是要被他攔腰折斷那般。
 

    啊……這兒也有個需要安撫的呢……
 

    吳邪有些莞爾地從翼獅額上收回手臂,改為輕拍眼前男人仍微微顫抖著的身軀。
 

    翼獅似不滿他的顧此失彼,發出了一聲低咆,吳邪一眼睨去,牠便乖巧地緩緩趴在他腳邊,不敢再有異議。
 

    男人似比翼獅更難被安撫,箍在他腰間的手臂有如鐵條一般,越收越緊、越收越緊……吳邪微微顰起眉,忍不住出言提醒:「殿下,我喘不過……」
 

    他細弱的抱怨被男人咬牙切齒的低吼打斷:「你、這、個、笨、蛋!笨蛋!」
 

    剛剛有那麼一瞬間,他覺得自己即將要失去他了,腳下的世界四分五裂,他幾乎連怎麼呼吸都忘了……幸好、幸好……沒有、沒有……他還在他懷裡,還會動、還會呼吸、還會叫他『殿下』……
 

    他要好好打他一頓屁股,然後找條鐵鍊把他拴起來,絕、對!不讓他再拿自己和他的生命開玩笑了!!天可憐見,方才那一嚇,自己不曉得短壽了幾年!!!
 

    吳邪被罵得有些哭笑不得。想想也是:他幾乎沒什麼機會讓張起靈知曉他在馴服動物方面的天分,方才如此粗率地採取行動,鐵定嚇著他了。
 

    一思及此,他生出了些愧疚,柔聲道:「沒事了,殿下。牠沒有傷人的意圖,牠只是身體不舒服,心情煩悶罷了。」
 

    張起靈終於鬆開了手臂,微微退開身子,瞪著吳邪,道:「你怎麼知道?」
 

    吳邪理所當然地道:「牠告訴我的呀。」
 

    「……」張起靈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應這種天方夜譚。就見吳邪離開了他的懷抱,走向翼獅,喃喃道:
 

    「牠說牠背很疼啊……啊啊!找著了!在這兒!」吳邪指著翼獅左側翅膀根部,肩胛骨處。那兒,一處顯而易見的劍傷橫亙著,看來癒合得並不好,甚至有些化膿。
 

    張起靈挑了挑眉。那處傷口,他並不陌生—便是當初他在競技場上刺的那一道。只是沒料到,過了這些時日,竟未痊癒。
 

    吳邪彎身自地上拾起張起靈扔下的長劍,在張起靈來不及出聲阻止之前,往掌心一劃—
 

    鮮血立刻汩汩湧出……他不理會張起靈冒火的瞪視,將掌心覆上翼獅背上的傷口。
 

    其餘眾人皆離的有段距離,是以吳邪敢施展此等能力。不多時,待他移開手掌,那原本皮開肉綻的傷口已收束成為一個淺淺的疤痕。
 

    「沒事了。」他拍了拍翼獅的背。「你不用再受苦了,不可以再亂發脾氣唷!」他諄諄教誨著,似真拿野獸當小孩子看。
 

    翼獅緩緩站起身,抖了抖身上的毛皮。純金色的毛皮襯著牠睥睨眾生的姿態,當真無愧是萬獸之王。牠朝吳邪低咆了聲,後者瞪圓了眼。
 

    「你想載我去兜風?」栗色的眼眸閃閃發亮,似被這提議給吸引了。不過......扎在他頸後的視線尖銳得很,自己最好別再輕舉妄動。
 

    「那......」吳邪轉了轉眼眸,手臂往後伸,將張起靈扯至自己身邊,笑咪咪地對眼前的巨獸道:「他,也能一道嗎?」
 

    青金色的眼眸落在張起靈身上,翼獅從鼻孔中哼哼兩口氣,然後,當真做了個點頭的動作。
 

    張起靈真有種一切恍在夢中的錯覺......吳邪這樣與野獸侃侃而談,而這巨獸也像是聽得懂他的話一般......這真有可能嗎?
 

    他還在錯亂著,吳邪已經別過頭望向他,執起他的手,笑得純稚又燦爛。道:「殿下,我們走吧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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