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日旋微微瞪大了眼。
 

    他其實不太確定自己被什麼嚇到—是那聲「哥哥」,還是最後那三個字?總之他突然感到心口與指掌間同時一陣刺痛。
 

    他無意識地垂眼望去—
 

    原來他不知何時握緊了拳,那株盆栽植物莖上的倒刺全都扎進了肉中,鮮血溢流。
 

    啊啊…...這是有毒的啊…....
 

    他恍恍惚惚地想著,手一鬆,『鏗』的一聲,陶瓷製的盆栽摔了個粉碎。
 

    刺耳的碎裂聲響嚇了女子一跳,也讓張日旋瞬間回過神。
 

    「哥哥,你沒事吧,你流了好多血......」女子面露憂慮,上前一步似要關切他,張日旋趕忙搖著手,血珠隨著他的動作四濺。
 

    「我沒事、沒事,妳別靠近,這有......」
 

    他的話語頓住,動作亦然,因著那不知何時站在溫室入口,抱著胸,滿臉肅殺的黑衣男子。

 

 

    頸背上的汗毛一根根豎起,是感應到危險的徵象—憐月甚至來不及轉過頭,黑衣男子已經像陣疾風般颳過她身邊,逕直地走向張日旋—後者只能愣愣地望著對方。
 

    「ㄨ……」叫喚都還未出口,宛如修羅降世的男人已經一把扣住他手腕,扯著他往外走。
 

    張日旋眨了眨眼,完全反應不及,只能踉踉蹌蹌地跟著對方。他看看面前那挺直繃緊的黑色背脊,再望向那滿臉淒楚的美麗女子,心中真有如丈二金剛般摸不著頭腦。
 

    「等......等等.......」他看看這個,又看看那個,終於忍不住開口想暫緩黑衣男子疾行的腳步,對方卻完全置若罔聞—於是,他只能被動地與女子錯身,跌跌撞撞地被扯出了溫室。
 

    「等一下.....喂,張夜舞!你沒聽到我說的嗎......我說......」  
 

    就算他突然生出三頭六臂也絕對敵不過對方的力氣,這他很有自知之明,只是對方這樣不顧他意願一直拽著他走,他也被這莫名其妙的舉動激出了些許火氣。
 

    張夜舞一直拖著他進到起居室,略顯粗暴地將他甩在沙發上,轉身從壁櫃裡取出醫藥箱,半跪在他身前,執起他的手掌,聚精會神地替他上藥。
 

    「疼不疼......很疼吧......忍一下......」他喃喃道,與其說在安撫對方,不如說比較像是在安撫自己。他唇色泛白,手指冰涼,執著棉枝的手甚至微微發顫......張日旋眨了眨眼,有些哭笑不得。
 

    「舞......張夜舞!你看著我!」他難得強勢地喝令。
 

    與他神似的黑眸對上了他,卻寫滿了倉皇,飄移不定。「你現在覺得怎樣?那株是毒草對吧!?.......還是上醫院一趟吧!」張夜舞自說自話完,也不待張日旋回應,拋開手中的棉枝,又打算拽張日旋起身—
 

    這回張日旋可不依了。
 

    「你!你給我等一下!」他用力抽回手臂,雖沒能順利掙脫對方,但至少讓張夜舞停下了動作。他拍了拍對方的臉頰,發出了清脆的『啪啪』聲—力道雖然不大,但刺痛感似乎是成功地讓張夜舞冷靜了下來。
 

    張日旋看著對方恢復正常之後仍顯得怔愣的表情,嘆了一口氣,道:「我說你啊,聽人家說話呀!」他轉了轉手腕,這次總算成功地掙開對方的抓握—不出所料,手腕上立馬一圈青紫的指印。
 

    「我沒事,也不用上醫院,我一直在服用少量的毒物,那種毒還傷不了我,你能冷靜下來嗎?」他劈哩啪啦說了一長串,張夜舞似乎終於聽了進去,沈默不語。
 

    這怎能怪他?他一見那不祥的紅色從張日旋的指縫中不斷滴落,理智什麼的都被他拋到九霄雲外去了,那還有什麼冷靜可言。
 

    他垂眼,那灼人的紅再度扎了他一下。
 

    「又流血了......」他喃喃道,索性俯下頭舔去那令他心慌意亂的顏色。
 

    「喂……」張日旋翻了個大白眼。這人到底是怎樣!方才一陣風風火火的,現在又像三魂掉了七魄一樣—他剛也說了那株是毒草了,自己有抵抗力,對方可沒有啊!現下又來舔是哪根筋不對啊!
 

    包裹在金絲手套中的枯槁長指振了振,肉眼不可見的蠱蟲瞬間飄散在空氣中,黏附到了張夜舞身上,吸取他血液中的毒液。
 

    張夜舞毫無所覺地抬起眼,舌尖還逗留在張日旋傷口上,此刻才後知後覺地問道:「我會中毒嗎?」
 

    「……」張日旋不知該氣還該笑,完全不想回答這蠢到家的問題,但是他倒有另一個疑問:「那女孩是誰?」
 

    「不知道。」張夜舞復又垂下眼,專注在傷口上,回答得簡潔又有力,說謊都不臉紅的。
 

    張日旋冷笑。
 

    騙鬼啊!那女孩能夠旁若無人地進入這宅邸,甚至直接抵達他所在的溫室,就更別提她引人遐想的自介了......現下主人家卻說不認識,當他是三歲小孩還怎的!
 

    他微微使力,從對方唇間收回了手,嗓音雖依舊和緩,卻明顯透著平素少有的冷凝:
 

    「你該知道,我不喜歡人家對我說謊。」他一字一句地說,敏銳地察覺到對方的臉孔迅速掠過一抹倉皇。
 

    「我沒有!」張夜舞異常激烈地反駁,張日旋反倒有絲錯愕。下一秒,他的肩膀被對方握住,張夜舞搖晃著他。「我沒說謊!那女孩是誰根本不重要,重要的是......」他猛然煞住了話尾,微微瞇起眼。「......她是否跟你說了什麼?」
 

    一反激昂的語調,最後的問句既冷且沉,隱隱透出的森寒更是讓張日旋皺起眉。
 

    「當然......沒說什麼啦!如果有說什麼的話,還用得著問你嗎?」他裝作漫不經心地回答。不知為何,潛意識告訴他:此時轉述女孩說的話,絕不是個好主意!
 

    哎......還警告對方不能說謊呢,結果自己也犯了。張日旋在心中嘆了口氣。
 

    張夜舞冷肅的眉眼因著張日旋的否認稍稍放鬆,他收攏手臂,將張日旋摟進了懷裡。
 

    「對不起......我剛剛太激動了......嚇著你了嗎......對不起.......哥哥......」他順著張日旋細軟的髮絲,輕柔的手勁彷彿視他為易碎的瓷器,語調更是既溫柔又憐惜,聽者莫不動容。
 

    張日旋偎著他結實的胸膛,被對方一會兒暴烈一會兒柔情似水的弄得無比混亂。
 

    看來......得找機會跟那女孩單獨談談了.......他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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