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楚君惜懂事開始,他就知道自己與常人不同。
不知從何時起,他和阿娘上市集,常常見到許多半透明的小孩,在攤位之間鑽來鑽去,或是跳上路人的背,拉扯他們的頭髮。
他看著不覺詭異或害怕,一開始只覺得有趣,目光常常追著那些小孩兒們轉。小孩們意識到他的目光之後,往往朝泥土地上一鑽,就沒了蹤影。
回家之後,他跟阿娘提起這事,阿娘的面容瞬間變得有點嚴肅,雖然語氣輕柔但卻非常堅定地告訴他:『別看他們,君惜,好嗎?就當作沒看見他們。』
他傻愣愣地望著母親,直覺告訴他不要在此時忤逆母親,於是他乖巧地點了點頭。之後上街見到這些奇怪的孩子們,他便開始裝作目不斜視。然而,當他開始對他們置之不理之後,小孩兒們反而對他產生了興趣,開始會來扯他的衣角,或是在他行走時惡意地絆倒他。
他往往灰頭土臉地從地上爬起來,揉揉鼻子,低著頭繼續走。
再長大一些,阿娘才終於跟他說了他從未見過的爹,和阿娘之間的纏綿糾葛……爹入了阿娘的夢,兩人一夜歡愛,才有了他……這在旁人聽來像是說書一樣光怪陸離的故事,卻解答了他長年以來的疑惑:關於他為何總是會看到那些,旁人看不見的東西。
阿娘跟他說了死去的爹的故事之後,搭著他的肩,語重心長地說:『娘希望你和其他的孩子一樣,平安健康地長大。你跟他們,沒什麼不同,知道嗎?』
他在母親面前乖巧地點點頭,但卻隱瞞了自己在學堂裡,被其他孩子排擠的事。
畢竟,一個會不斷自己跌倒,目光又閃閃爍爍的孩子,怎麼可能不被同儕欺負呢?
不過沒關係,阿娘平時打零工維持家計,已經很辛苦了,這種事情,就不要讓她操心了。
然後,有一天,阿娘病倒了,他沒錢去請大夫,只能到山中採些草藥熬給阿娘喝。他扶著虛弱的阿娘,一口一口餵藥的同時,努力忽略坐在床尾,一直嘻嘻笑著,渾身慘綠,奇形怪狀的『人』。
阿娘的病況惡化得很快,沒多久就撒手人寰了。在阿娘過世的那一天,那渾身慘綠的東西也跟著消失了。
在這個世上,只餘下他一人了。他也不去學堂了,每天只在山裡亂晃,挖些野菜和野果果腹,渴了就飲河水或露水。鄰里間都傳言他瘋了,可也沒人敢向他伸出援手,只有一個從小看他長大的老婆婆,常常會私下偷塞給他一些生活必需品和食物。
這也無所謂……他也和他看得見的東西一樣奇怪,旁人會懼怕他也是理所當然,他也不覺得遺憾或難過,只是希望阿爹阿娘能夠早日帶他一起走,讓他們一家人團聚,不要丟他一個人在這兒。
這天,他在山裡亂晃的時候,見到一隻通體純黑的貓,被獵人的陷阱夾住了後腿,疼得喵嗚喵嗚直叫。他心生不忍,救下了牠。因為長期在山林間穿梭,他對草藥的認識頗深,當下弄了一些傷藥替牠敷上。本想帶牠回家,後來轉念一想:家中空無一物,也沒比在這山林中好多少,於是替牠找來些野果讓牠餓時可以食用,又摸摸牠的頭,才離去。
那天晚上,他回到家,一打開大門,便聽到熟悉的『喵嗚』聲。那隻後腿受傷的黑貓,正端坐在地上,一副等著他回來的模樣。
楚君惜的第一個反應是回頭看看大門,確定自己在進門前,門是關的好好的。那麼,這貓是怎麼進來的?
「門是關上的,但牆腳那有個超大老鼠洞,我從那兒進來的。」
楚君惜緩緩轉回頭,對上了黑貓碧金色的眼睛。後者朝他眨了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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