吳邪每走一步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氣—
 

    這睡房實在大得誇張,比他第一天見到的議事廳還要大。
 

    右手邊全是成排成列的的書櫃,左手邊是個小廳,放眼望去他連床都沒見到,可能還要再往深處走。
 

    他送茶的時候進出過書房很多次,裡頭的藏書量已經夠讓他咋舌,沒想到睡房裡書的數量也同樣驚人。每一座書櫃全都高達天花板,人必須要架著梯子才能上去。
 

    吳邪心想:這宅子裡的一切全都浮誇得很,沒想到連睡房也是如此。
 

    張起靈正站在其中一面書櫃前,懷中已揣了幾本書。
 

    吳邪正欲走近他,忽然聽得一陣低低的機械運轉聲。他左右張望了下,在房中一角看到聲音的來源,他見張起靈尚未注意到他,難掩好奇地靠過去查看—
 

    那是一個大理石打造的基座,基座上方有一個很大的透明水晶缸,不斷有流沙從缸頂灌入,缸內散落著像是縮小版梁柱一樣的東西……吳邪歪著頭看了許久,突然恍然大悟:這是一座仿古墓的模型,上頭的流沙是機關,不知是從哪裡驅動的,可能藏在大理石基座內。
 

    「這流沙是個幌子啊……」吳邪半彎著腰,臉幾乎都要貼在水晶缸上。他喃喃自語,看得入迷,沒發現一道人影悄悄踱到他身後。
 

    「怎麼說?」
 

    有人這麼問了,吳邪很自然地回道:
 

    「這個流沙的機括應該往上連結著頂上的巨木,」他指了指缸頂,不斷流洩的沙粒中當真隱約可見圓柱狀的物體。「如果有人停止了沙子,那木頭就會往下……」
 

    他突然發現自己在這高談闊論十分不適宜。他站直了身,有些後怕地轉過頭—張起靈正站在他身後,雖然仍是面無表情,但眸中似乎有些什麼,吳邪看不清。
 

    「你懂機關?」張起靈問。
 

    也許他之前太看輕九門了,九門雖然逐漸衰敗當中,但是裡頭仍然臥虎藏龍,就連這麼一個年紀輕輕的少年也說得出這機關的門道,著實令他大吃一驚。
 

    吳邪在那雙眼的注視下,不知為何,總覺得自己變得特誠實,連隱瞞的想法也沒有。
 

    他一五一十地答道:「其實我本來有興趣的是機關,研究的也是機關,爺爺那邊有很多這方面的書,但是後來被發現之後,爺爺就不准我畫了。」
 

    他的家人嚴禁他接觸有關倒斗的任何事,不管他使軟還使硬,都一概被駁回。
 

    吳邪聳了聳肩。「不過這個,對族長你來說,應該輕而易舉就能破解吧。」他剛剛是班門弄斧了。
 

    張起靈看了他一眼,說:「當時這個機關讓我的族人們死了三個,兩個重殘,我當時不在墓裡,能不能破解,誰也說不準。」
 

    這種生死一瞬間的事,跟看著模型指手劃腳完全不是同一種狀況。
 

    吳邪應該也想到了和他一樣的事,瞬間沉默了,有些懊惱自己唐突的發言。
 

    張起靈將手中的書遞給他。「如果你對機關有興趣,那這些書你也許可看看。」
 

    他本來為他挑的是跟建築相關的書,後來見他湊近那模型,心念一轉,改挑了機關設計的書給他。
 

    他的思量很深遠:張家的盜墓好手多如牛毛,會解機關的能手也多,但他們全是用破解的角度去思考。
 

    但凡一個物件,不了解設計者的心態,只一味地想破解,也許能有幾次僥倖的成功,但仍會有陰溝裡翻船的風險—就像模型裡,那個前所未見,難以想像的雙重機關。
 

    也許他可以培育出一個機關設計者,從這個設計者的角度出發與學習,他與他的族人,對於機關的認識都將有更長足的進步。
 

    吳邪接過書,好奇地翻開第一本書的書頁—是羊皮紙的材質,下頭有個精巧的鈴印,是篆字的『張起靈』三字。
 

    是他的名字嗎……?這疑問在吳邪心中飄過。
 

    他再往下翻,眼中的光彩越來越盛—整本書從原理說起,然後收納了各式各樣的機關設計圖,最後還有破解方法的整理。比他早年偷看過爺爺的那幾本書,說得還要詳細。
 

    他抬頭望向張起靈,栗色眼眸中神采奕奕,彷彿放了五彩煙火般。
 

    「這、這真的……借我看?!」他興奮到連語調都抖了。
 

    張起靈沒察覺自己的唇角淡淡地,揚起一道弧,說:「是借你沒錯,你要畫就到書房去吧,那裡的紙筆都可取。」
 

    這如果是他叔叔或自家人,吳邪鐵定會撲上去抱住他歡呼,不過人家是高高在上的族長,他沒那個膽。
 

    他現在對張日旋的話已經給予百分之百的肯定—他們族長實在是個大大大好人!
    


    當天晚上,即使已過子時,吳邪的精神狀態仍處在亢奮之中,他一面輕哼著小曲一面鋪床,突然睡房的門『咿啞』一聲打開了—
 

    張起靈站在門邊,看著他,微微擰起眉。
 

    吳邪站直了身,瞬間噤聲。心說不會吧,哼曲兒哼那麼小聲他也聽得見,真神了!
 

    他才剛想著是否要道歉,張起靈倒是先他一步開口了:
 

    「你在這裡做什麼?」
 

    吳邪莫名地比了比自己。
 

    「我?」他看看地上的床被,理所當然地回道:「睡覺啊。」  
 

    不明顯嗎?
 

    張起靈眉間的皺摺更深了。「你睡這?」
 

    這些日子以來,他的確知道每晚都有人在他睡房外打地鋪,但他與吳邪的作息完全錯開,是以從未碰過面。張起靈又是那種對生活瑣事相當不上心的人,壓根兒沒有想追根究柢的打算,於是就這麼陰錯陽差的,吳邪整整睡了快半年的走廊。
 

    吳邪忍住想嘆息的慾望,兩手一攤。
 

    「是啊。」看來這族長是屬於那種大事特精明,小事全視若無睹的那種人。
 

    張起靈揉了揉眉心。
 

    他知道旋的考量,吳邪在這裡的身分說難聽點,與人質無異,睡哪裡都不適合,但是自己竟讓他睡走廊那麼久,也實在是過於粗心大意了。
 

    他難得地,有些自責。
 

    他放下手臂,再度看向吳邪,語調摻了點溫度:「你進書房睡吧,雖然還是打地鋪,但總比在走廊上強。」
 

    語畢,他轉過身,進了睡房,留下愣在原地的吳邪。
 

    後者歪了歪頭,心想:怎麼今天遇上了他,好事就連番發生咧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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