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下得很大,幾乎不到幾秒鐘,我就已經全濕了。
 

    雨水灌入我的眼睛、鼻腔、口中,嗆進了我破爛的肺部裡......在這種雨勢下活動當真會給人一種快要溺死的錯覺。
 

    這種雨沒人會出門,村裡的街道空蕩蕩的,連流浪狗也找不著。我穿梭在每一條街道、每一條窄巷,忍受著肺部的疼,和快把我整個人壓垮的一次次失望。
 

    我站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,撐著膝喘氣,看著環繞村莊四周的山林—只剩下這些樹林沒找了,但是恐怕在找之前,我就先掛了。
 

    我抹去臉上的雨水,渾身濕透和心裡的絕望讓我開始覺得冷,四肢也漸漸地僵硬,感覺是快要失溫的前兆。
 

    我必須,快點回到室內......
 

    我拖著腳步,渾身滴著水,還不斷顫抖,一步步地走回家。眼前是灰濛濛的雨幕和從髮梢滴落的水珠,也許還有些其他......我只覺得一切看起來都是這麼的模糊與不真實......
 

    我費了多大的工夫將他從青銅門裡接出來,然後昨晚又違背設立好的原則,和他發生了關係,接著不到二十四小時,一切就回到了原點—
 

    我再次失去了他,而且這次,毫無痕跡可循。
 

    人生哪......真得要那麼戲劇化嗎?就不能讓我過上一點簡單平凡的日子嗎?
 

    我吸了吸鼻子,吸進了一鼻子的水,眼前一片模糊,導致我看到家門前那道高大的人影時,我一度以為是雨水交錯間的幻影。
 

    直到那人影轉過身來望著我,皺起眉來,對著我說:「你跑出來幹嘛?」
 

    我愣愣地望著他。
 

    他同樣也是一身落湯雞般的狼狽,唯獨那雙清澈的眼眸,透過了重重雨幕,毫無阻礙地注視著我。
 

    即使他開口說話了,我仍是有種非常不真實的感覺......真的是他?他回來了?沒有走?
 

    會不會在我下一個眨眼,又發現一切都只是我自己的幻覺?
 

    我定定地望著他,還當真努力忍耐住眨眼的本能。
 

    雨太大,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,只聽得他又問:「你身體還好嗎?」
 

    他探出手,一把將我拉近,手掌搓揉著我的肩似在幫我取暖。
 

    我忍不住眨了眼。
 

    一直到他的手碰觸到我,我才彷彿大夢初醒,回到真實世界。然後下一秒,我只覺得一股火氣,硬是無視於此刻的冷雨,從胸腹間燒了起來—
 

    「你!」我一把揪住他衣襟,咬牙切齒的。「你去哪了?」
 

    問我好不好,當然是不好啦!全身上下骨頭都像是要散架似的,還冷得要命!這始作俑者是不是該好好給個交代!
 

    「我去抓魚。」他垂下眼。
 

    我順著他的視線往下望,發現他腳邊有個大水桶,裡頭似有活物的影子竄動著。
 

    「下大雨後溪水暴漲,花了一點時間脫身。」
 

    他說得輕描淡寫,我聽得目瞪口呆。
 

    「你、你......你抓魚幹嘛?」胸口一股氣堵著,我連說話都顯斷續。
 

    這到底是什麼鳥理由?
 

    悶油瓶的視線回到我臉上。「你昨晚不是說過家裡沒有魚了?」
 

    他的語氣四平八穩,彷彿一切都是那麼的理所當然,彷彿我理應猜得到他離開是去抓魚了—
 

    鬼才猜得到啊!
 

    我一下炸開來了—
 

    「為什麼你總是這樣!為什麼你總是什麼都不說就跑得無影無蹤?!你有想過我的感受嗎?你有想過我一早醒來你又失蹤的時候,我有多慌張嗎?我壓根兒沒有頭緒你會上哪去,也不曉得該去哪裡找你,我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又要再等上下一個十年才能再見你!我剛剛快被這些念頭給逼瘋了你知道嗎?你......」
 

    我滔滔不絕、連珠砲般地說著,彷彿要將從早累積至今的心理壓力,或者,甚至是這十年來累積的心理壓力,全都宣洩出來。
 

    我感覺到原本胸口堵著的那股氣逐漸變成了喉間的酸澀,我感覺到即將奪眶而出的濕意......然後我的咆哮被中斷—
 

    悶油瓶勾住了我的頸子,將我摟進他懷中。
 

    我幾乎是碰到他的那一剎那便痛哭出聲,哭到雙肩聳動,完全不能自己。
 

    「你.....真他娘的......是個混蛋......」我的雙手無意識地揪著他的衣襟,抽抽噎噎地埋在他懷裡這麼說。
 

    偏偏我此生就栽在這麼一個混蛋手上,真是混蛋加三級!
 

    悶油瓶不以為忤,他輕拍著我的背,低聲說:「噓......沒事了......沒事了......」
 

    沒事都快去掉我半條命了,有事還得了!
 

    「你還沒道歉!」
 

    大哭一場之後,我的情緒終於稍稍平復了一些,但就是看不慣他那副無所謂的樣子,硬是想刁難他。
 

    悶油瓶拍著我的背,沈默不語。如我所料,這種於他而言毫無意義的要求,他向來不理會。
 

    我恨恨地把眼淚鼻涕都抹在他衣服上,正想退開身,就聽他淡淡地說:
 

    「吳邪,我不會再離開你。」
 

    我愣住。
 

    我剛剛聽了什麼?是他的......承諾嗎?
 

    不不不,悶油瓶給不起這種承諾的,他為何要這麼說?
 

    我閉上眼,感覺又有熱液即將湧出。
 

    我搖搖頭,說:「我不相信你。不要再給我期待了。」
 

    越大的期待,摔下來的時候失落也越大。我已經被一再的絕望與失落侵蝕得千瘡百孔,再無餘力去承受一個虛假的幸福泡泡了。
 

    悶油瓶低低的嗓音在我頭頂響起:「我會讓你慢慢相信。」
 

    會有這麼一天嗎?會有這麼一天我可以活在不用害怕失去他的恐懼中嗎?
 

    我緩緩抬起臉,對上那雙始終淡然到倒映不出任何東西的眼......此刻那雙眼中,似乎多出了一些以前所沒有的東西。
 

    悶油瓶動了動唇,說:「吳邪,回家吧。」

arrow
arrow

    moonlaker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