臉色與床單一樣蒼白的男子躺在不久前剛離開的病床上,雙手都接著點滴。
 

    解雨臣與施醫師站在床邊。解雨臣的臉色其實沒比躺在床上的人兒好多少,但較之幾天前的灰敗,總算是有些血色。
 

    鳳眼片刻不敢離開床上的人,就怕一眨眼,又弄丟了他。
 

    「他怎麼樣?」他問。
 

    施醫師翻閱著手上的抽血報告,露出了數日以來的第一抹微笑。
 

    「啟稟少爺,雖然有些脫水和失血,但大致上而言,小三爺的狀況良好,少爺不必擔心。」
 

    解雨臣露出一個明顯鬆了一口氣的表情,他抹了抹臉,喃喃道:「那就好……那就好……」
 

    雖然這其中古怪的部分很多,比方說:吳邪這種三腳貓的身手到底是怎麼在那林子裡存活這麼多日的?但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!他人活著,好好的,這比什麼都要緊!
 

    施醫師亦難掩興奮地說:「的確!小三爺當真福大命大,不只他本身健康狀況良好,連他肚子裡的胎……」
 

    解雨臣是何等敏銳的人,鳳眼瞬間瞇起,望向渾身僵直的施醫師。
 

    「胎......?」他是否聽錯了什麼?
 

    施醫師乾笑數聲,在解雨臣的氣場之下竟不由自主地退後了一步。
 

    「呃......我、我是說小三爺肚子裡的狀況也很好.......並沒有說胎兒什麼的......呃......」這下他真的想要咬下自己多此一舉的舌頭了。
 

    解雨臣這下連眉都揚起了。
 

    「胎兒?」他朝苦著臉的施醫師走了一步,逼得後者又退了一步。「解釋清楚,施醫師。」
 

    他忽然回想起:吳邪被劫走那天,遣走了所有的保鑣,與施醫師單獨討論病情......他那時不覺如何,現在想起來,頓感古怪—明明就要出院了,還要討論什麼病情?
 

    所以......這兩人......隱瞞了什麼?
 

    解雨臣越把蛛絲馬跡串在一起,便越篤定有他所不知道的事情在進行著。而以他的個性,不打破砂鍋問到底根本是不可能的事。
 

    施醫師在他迫人的氣勢下連連搖頭擺手,支支吾吾地道:「少爺......這、這是小三爺的隱私啊…...」
 

    解雨臣完全不吃這套。
 

    「你告訴我,我不說,隱私還是隱私,不是嗎?」他聳聳肩,搬出一套似是而非的理論。
 

    施醫師傻了,好半晌只能擠出:「......這…...不是......」
 

    「你別為難施醫師了吧。」
 

    突然響起的微弱嗓音讓大眼瞪小眼的兩人皆是一愣。解雨臣先反應過來—
 

    他轉過身,三步併作兩步衝到床邊,果然床上的男子睜開了眼,靜靜地望著他。面容雖蒼白,眼眸倒是有神,看來的確沒什麼大礙。
 

    解雨臣咧嘴而笑,一時之間也忘了自己方才在質疑些什麼,忙不迭問道:「有沒有哪疼?要不要喝水?」
 

    吳邪緩慢地搖搖頭,說:「我腰有些痠,想坐一下。」
 

    解雨臣點點頭,立刻替他調高了床頭,還替他拉了個靠枕放在腰後—向來總被人服侍得無微不至的他,竟也有如此殷勤的一面,可讓施醫師開了眼界。
 

    「這樣好些嗎?」他問。溫潤的男中音柔的醉人。
 

    吳邪點點頭,看著他,說:「我懷孕了。」不待對方追問,他自己招認。
 

    他明白解雨臣的脾氣:他拿自己沒輒,所以如果自己堅不吐實的話,解雨臣便會轉移目標去逼問施醫師。這樣一來,施醫師一方面要堅守職業道德,一方面又不能得罪自己的老闆,實在太可憐了。
 

    饒是解雨臣反應機智過人,聽聞此言,也足足愣了有三秒鐘。
 

    消化完後,他的第一個問句是:
 

    「是誰的?......操!我這不是白問嗎......重來重來......」他抹了抹臉,向來冷靜的他竟然有些語無倫次。「應該說......怎麼可能?」
 

    他瞪著吳邪,神色複雜。錯愕、震驚、不信......吳邪很能理解這種感受,因為他自己一開始也是如此。
 

    「施醫師,麻煩你再跟小花解釋一次吧。」他體力還沒恢復,實在不想說那麼多話。
 

    施醫師在講解吳邪特殊的生理構造和懷孕的機轉時,解雨臣還顯得目瞪口呆,但當他開始侃侃而談腹中胎兒可能帶來的風險時,解雨臣闔上了嘴,面色凝重了起來。
 

    解雨臣扭過頭,瞪著病床上的男人。
 

    「你腦子撞壞了是吧!拿掉啊!你在等什麼?」鳳眼望向惴惴不安的施醫師,道:「施醫師,他腦子必定有問題,請你務、必再重新檢查下。」
 

    施醫師看看解雨臣,又看看吳邪,身為夾心餅乾的他實在不知回答什麼才好。幸得吳邪溫溫緩緩的嗓音響起,替他解圍:
 

    「其實沒那麼嚴重......你想想,如果順利的話,我可以保全我的肚子,小孩也可以存活下來,以現在的醫療技術的話......」
 

    解雨臣不待他說完便打斷他,臉色是山雨欲來的陰霾。
 

    「你腦袋有洞嗎?我們現在談的是你的命耶!你知道肚破腸流是什麼嗎?是你會掛掉!掛、掉!你懂吧!我真不敢相信,你從來不是這種過分樂天的人,為什麼你會......」他話說一半突然頓住,因著心中浮現的恐怖假設。「你別告訴我你是因為......」
 

    吳邪絕不是那種任何事都往好處想的人,甚至,他其實有些悲觀主義,但偏生在這件事情上,樂觀的有些不可思議......換個角度想......如果他其實不是樂觀呢?如果是他其實已經預見了慘烈的結果,卻還是奮不顧身地要把孩子生下來呢......?
 

    倉皇的鳳眼對上了平靜的栗色眼眸,解雨臣嘴唇動了動,嗓音幾近無聲:「吳邪......我求求你......」求你了......求你告訴我,不是我想的那樣......
 

    吳邪會連命也不顧,一直以來,都只為了一個人。
 

    吳邪勾起一個沒有笑意的弧,面容淡然而沉靜,彷彿解雨臣的激動,解雨臣的哀求,都沒有動搖他的內心。
 

    他說:「沒事的,小花......一切都會沒事的......我只拜託你一件事......別告訴......」
 

    他的語句中斷,平然的臉孔出現了一絲裂縫—
 

    吳邪瞪向門口,那不知何時靜靜倚著門的高大身影。
 

    不知他站了多久,又聽了多少......

   
 

    悶油瓶邁開腳步,緩緩地走進病房......幾乎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房內的溫度一瞬間降得極低—明明他一點表情也沒有,但周身的氣場卻森寒得嚇人。
 

    他與解雨臣錯身時,淡淡地落下一句:「出去。」
 

    解雨臣不服地瞪著他,正要出言反抗,吳邪丟給他一個眼神,和緩地說:「小花,施醫師,你們先出去吧。」
 

    老實說,以這男人此刻不穩定的情緒,要放他跟吳邪獨處,解雨臣還真不想妥協。但吳邪都開口了還能怎的,他只得不情願地拖著腳步往外走,帶上門前撂下一句:「希望你別忘了他現在還是個病人。」
 

    他已經盡其所能地防範家暴發生了,吳邪啊吳邪,你自個兒多保重。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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