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了兩個人,剩下兩個人,病房內一下子靜得出奇,靜得只聽見他們兩人的呼吸聲。吳邪自覺無話可說—想偷做壞事都被逮個正著了還能怎樣—於是等著悶油瓶先開口。
 

    悶油瓶沉默了很久,久到吳邪都快體力不支,想躺平再打個盹,他才開口:
 

    「你打算瞞我多久?」
 

    吳邪聳聳肩。「到孩子生下來。」他毫無隱瞞,坦率地道。
 

    從頭到尾,他一直是這麼打算的。悶油瓶是孩子的父親,他有知的權利......這些吳邪都知道,但他更明白的是:悶油瓶絕、對,不會答應.....
 

    「拿掉他。」琉璃黑的眼眸對上了栗色眼睛,薄薄的唇動了動,吐出了簡單的三個字。
 

    悶油瓶其實說了跟解雨臣一樣的話,其實他會這麼說也完全在吳邪預料之中,但出乎吳邪意料之外的是—方才小花說的時候他還能平心靜氣地安撫對方,現在悶油瓶說,自己卻是『轟』的一下,炸開了。
 

    「那是你的孩子!」他幾乎是朝著悶油瓶大吼。
 

    即使他有心理準備,即使他知道悶油瓶絕對不會答應,但他還是不能接受......他不能接受他用這麼涼薄的語調,談論他的孩子,談論他與他的孩子......
 

    吳邪吼完後喘得很,悶油瓶不發一語,卻突地探手,握住他的雙肩,不顧他蒼白的臉色,猛力搖晃起他。
 

    「我說過多少次,我不要小孩!你聽到解雨臣說的沒?你在玩命你知道嗎?!」
 

    他是那麼珍惜他......他被劫走的時候,還有當他聽到他進了叢林九死一生的時候,他感覺整個人都要分崩離析了......現在,好不容易將他完好無缺地帶了回來,卻發現......他把自己置身在一個更大的危險中!這叫他怎能不抓狂!
 

    吳邪瞪著他。
 

    自他認識悶油瓶以來,他極少、極少有與對方意見相左的時候,更別說反抗對方了......但是現在,恐怕要讓他失望了。
 

    他開口,嗓音是前所未有的冷:「你不要小孩,那他是我一個人的小孩,我要生下他!」
 

    也許在他沒被劫走前,他還沒有如此堅定的信念,但在敵方的陣營裡,在那伸手不見五指的叢林中,在面對那些稀奇古怪生物的時候......吳邪相信:是腹中的孩子保護了他......所以,現在,該他挺身而出了。
 

    悶油瓶鬆開了他的肩膀,手掌改為俐落地環住了他的頸子,嗓音輕輕,卻如冰珠般落下:
 

    「你這麼想死,我現在就可以成全你,不用等孩子出世。」
 

    悶油瓶還未收攏手指,吳邪就已經感受到氣管強大的壓迫,但他依舊直視著對方,不閃也不懼,僅僅吐出兩個字:「動手。」
 

    在他想過的許多種死法中,死在對方手上,於他而言,其實是種恩賜也說不定。
 

    悶油瓶瞪著他,胸膛起伏劇烈......他的手指動了動,最終,仍是鬆了開。
 

    他要怎麼下得了手......真要下得了手,又何必每回不要命地救他,又何必代他守那十年的門,又何必為了他的肺疾,苦心尋找治療的辦法......但是他做的這一切,全都被吳邪的一個決定給糟蹋了。
 

    他收回手臂,退後了一步,神色灰敗;黑色眼眸闃暗如夜,無一絲光采。
 

    「拿掉他......吳邪......否則,我們就結束吧。」
 

    要他看著他這樣輕賤自己的生命,他做不到;要吳邪好好珍視自己的生命,他也做不到......那麼,就從此分道揚鑣吧,別再這麼痛苦了。
 

    吳邪看著眼前的男人—他此生唯一愛過的男人—臉上的表情彷彿是靈魂在一瞬間被掏空那樣的空白。他緩緩握緊了拳,指甲深深地陷進了掌心中,他卻完全感受不到痛覺......應該說,心已經痛到他感受不到其他的東西......
 

    悶油瓶不要孩子,也不要自己......這就是他的選擇。
 

    「那就結束吧。」吳邪聽見自己這麼說。
 

    吳邪彷彿身魂分離般,看著悶油瓶毫不遲疑地轉身離開,用力甩上病房的門,他卻始終毫無動作,也毫無反應......
 

    良久良久,安靜的病房才傳出一陣陣,淒厲的哭聲。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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