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年單手拋玩著那刀,重逾百斤的寶刀於他而言竟好似玩具那般。他緩緩走近張起靈,道:「我師兄.....也就是你師父,是名滿天下的神算,過去的十幾年間我一直怨懟著他為何要將我封印在這具身體裡,現在托你們三位師侄的福,我開始有些感謝他了......」少年發出一陣怪笑。「你們對這傢伙的感情,讓你們變得無能且軟弱,最終只會自取滅亡。」
 

    少年高舉著刀,微笑著說:「既然你選擇撕破臉,那我就送你去陪解雨臣和黑眼鏡吧!」
 

    話聲方落,刀身已用力揮下。
 

    張起靈恍若未覺那襲來的勁風,他只是痴痴望著那笑顏,回想起他和吳邪的一切......
 

    『因為我喜歡你……三個師父裡,我最喜歡你……』
 

    『如果當你的徒弟就不能喜歡你的話,那我不要了......』     
 

    『我不會離開你……就算你不要我了,我也不走……』
 

    『師父......師父......師父......』
 

    笑著的吳邪,發怒的吳邪,嬌羞的吳邪,哭泣的吳邪......盤據在他腦海中......他平靜地緩緩閉上眼,等待著自己的最終結局。
 

    師父,對不起,辜負了您的期待......但我也跟你一樣,終究下不了手......
 

    他在心裡,向在天上的師父誠摯地道歉。
 

    「師…父……」
 

    虛弱的叫喚讓他驀地睜眼—
 

    那原本往他頸子招呼的黑金古刀,如今再次刺回少年胸口,而且,看來少年正耗盡他最後一絲氣力,將那刀往最深處壓。大量的鮮血沿著刀柄往下滴,在地上形成了一個血窪。
 

    而少年的眼眸,鮮紅色逐漸褪去,顯露出原先的栗色。
 

    張起靈無法多想,他一個箭步上前,撈住了少年軟倒的身子。
 

    少年的臉色正迅速地慘白,唇色亦然。
 

    「師…父……沒事了......我......對準了......心臟......」
 

    張起靈不知自己該做何反應,他只是顫抖著手,想止住那如湧泉一般,不祥的紅色,卻是徒勞無功。
 

    「噓......吳邪......別說話......別......」他喉頭一哽,聲音硬生生卡住。
 

    吳邪置若罔聞他的阻止,自顧自地道:「我可能...知道......師尊為什麼......選了我...作封印......」他伸出手,想觸摸張起靈的臉,卻怎樣也對不準焦距,張起靈牢牢抓住他的手,偎在頰邊。
 

    「因為......我......把你看的.......比我的命還...重要......不會......讓壞人...如願的......」
 

    已經作古的,沒有任何印象的師尊,是否在一開始,就算到了這一環,算到了他們師徒倆人的糾葛呢?恐怕已經沒有人有答案。
 

    吳邪勾起唇角,眼前的男人越來越模糊,身體越來越冷,只有被男人握住的手掌,沾滿了溫熱的液體。
 

    「師…父……不要...哭......下輩子......要再...找到我......」


 

 

    我走進房裡的時候,穿著睡衣的男子正縮在電腦桌前,栗色的短髮亂翹著,盯著電腦螢幕,抱著一盒面紙在擦拭眼淚鼻涕。
 

    他似乎沒察覺我的進入,目光仍然瞬也不瞬地黏在螢幕上。一直到我上了床,開始滑起手機,他似乎才意識到房內多了一個人,七手八腳地關掉了電腦,擤了擤鼻子,上了床,窩在我身邊。
 

    不論何時,他的身子總是比我暖得多,我擱下手機,伸直手,讓他枕著我的手臂。
 

    「哭什麼?」一個人在電腦前哭得唏嚦嘩啦,這景象實在有說不出的怪異。
 

    他揉了揉鼻子,蜜色的臉龐浮現一抹可疑的紅,嘟嚷著:「太可憐了……小說的結尾……」
 

    吳邪最近迷上了看網路小說,有時用手機,有時用電腦;時而見他微笑,時而見他皺眉……情緒起伏之劇烈真令人嘆為觀止。
 

    於我而言,真是難以想像可以有人忽喜忽悲忽怒到這樣的程度。
 

    我順著他柔軟的髮,他紅著鼻頭的模樣看起來像某種楚楚可憐的小動物,我不曉得我原來也有可以稱得上「憐惜」的情緒。
 

    「只不過是故事而已。」以我貧乏的詞彙,最大的安慰也不過就是如此。而且,向來起不到作用。
 

    果然—
 

    吳邪仍微紅的眼睨來,道:「你從沒有這樣嗎?看到不完美的結局總是那個傷心啊……明明相愛的兩個人,因為現實的種種原因不能在一起,甚至天人永隔,這多讓人扼腕哪!」
 

    他滔滔不絕,比手畫腳,我則是一如往常靜靜聽著,欣賞他變化多端的表情。至於他話中的內容,因為缺乏經驗,索性不回應了。
 

    敏感如他必定察覺了我無法與他共鳴。他住了嘴,轉轉眼,換了個話題:「我今天收到小花的電郵,他最近要去歐洲巡視,約我們一道去玩。一起去?小花說,你的護照,王盟能幫忙解決。」
 

    我垂眼望著他閃閃發亮的栗色眼睛,毫無抵抗力地點了點頭。
 

    總是這樣……我總是拒絕不了他……無論是過去,還是現在;無論是他還是個少年的時候,還是現在已經是滿身風霜的時候。
 

    吳邪咧嘴笑了。他的笑顏一直以來沒有太大的差別,透著些孩子氣。他撲身進我懷裡,我的心臟感受到了他的暖意,真切地跳動著。
 

    吳邪在我懷裡露出神往的表情,道:「嘩——歐洲呢!平常都只在電視上看過的……哪,你說那裡會不會也有大斗……唔……洋人應該不時興這個的……還是我們去那裡行俠仗義,讓他們見識見識,咱們可不是東亞病夫……」
 

    他絮絮叨叨,我默不作聲,只在他語句末了,淡淡回道:「行啊,你路見不平,我拔刀相助唄。」
 

    此話一出,吳邪露出了一個奇異的表情,目不轉睛地看著我。
 

    我微微挑起了眉。「怎麼?」我說了什麼讓他反應這麼大。
 

    吳邪勾起唇角,又回復他孩子氣的笑。他搖搖頭,探手過來捏捏我的臉。
 

    「沒什麼,就覺得……你這張嘴,幾時這麼厲害了?」他順勢翻了個身,趴在我身上,娃娃臉湊了過來,離我不及盈吋,似笑非笑地說。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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