夢境的一開始,是一對小小的兄弟,一穿著黑衣,一穿著白衣,手牽著手,並肩站著。
 

    一名灰衣長者在他們跟前耳提面命:『記著,你們是被選中的人,從此要侍奉族長,為族長效命。其中一個人,是醫官,』奇長的手指比了比他的胞弟。『另一個,是死士。』枯瘦的長指幾乎戳上了他的鼻梁。
 

    場景變換著,兄弟倆躺在一張小小的床上,其中一人嚶嚶哭泣著。
 

    『舞……你哭什麼呢?男子漢大丈夫,怎麼這樣哭哭啼啼的!』他老氣橫秋地這麼說。
 

    『旋不能當死士,你身體不好,會死的!我不要!嗚嗚……』他的手足依舊不斷啜泣。他只好將那小小的身子攬入懷中,不斷拍撫,口中安慰道:『這是規矩啊,我不會那麼容易死的,等我訓練好,一年後再回來,我一定會變得跟舞一樣強壯!嗯?不可以再哭了,約定好了……』
 

    下一幕,他彈開眼皮,發現整個腦袋彷彿灌了鉛般沉重,還陣陣抽痛著,照在眼簾上的日光明顯地已近正午……
 

    正午?!他睡過頭了?!
 

    一滴冷汗滑下背脊,沒見著他的手足,他並不以為意,以為對方在外遊玩。
 

    當他拎著行囊,氣喘吁吁地趕到校練場,發現那兒只剩下灰衣長者,不見任何訓練師的蹤影。
 

    『長、長老……』 他心驚膽戰地喚著對方,等著接下來可能的責罵。
 

    老者回頭,見著他,明顯地愣了一下。『舞……不,旋……?!!』
 

    『所以,剛剛跟訓練師離開的……!?哎,你們這兩個孩子,搞什麼呢?!』
 

    他呆立在原地,腦袋一片空白,聽著長老絮叨……只隱約知道:有什麼他一直竭力避免的事情,還是發生了……
 

    後來,他才知道:他的手足下藥迷昏了他,換上了白衣,出現在校練場,代替他,踏上了死士的訓練之旅。
    
    

 

    他真是個失敗的哥哥......竟讓自己的弟弟犧牲至此來拯救他.......
 

    舞......明明是那麼心慈手軟的一個人,連走在路上見著受傷的小動物都會心疼落淚的人,怎麼去殺人,怎麼去面對這麼多血腥.......天哪.......!!
 

    都是他的錯.......!!是他害的......!!從一開始的時候就是......
 

    張日旋從床上彈坐起身,夜風吹得房內雪紡紗窗簾翻飛,他卻滿身大汗。
 

    怎麼會......夢見那麼久之前的事呢......?!應當是今日被那俘虜所說的一句『心心念念的哥哥』弄得心浮氣躁所導致。
 

    舞對他心心念念?!應當是心心念念著該如何和他切斷兄弟關係吧。他勾起一個苦笑。
 

    是他害的......是他害得舞不得不成為死士,然後,又害得他不得不執行滅門的任務.......一個人到底要倒楣到什麼程度,才會擁有自己這種手足?而自己......還有什麼臉去面對他,面對族長?
 

    所以那時候,他選擇了離開。離開並不是要逃避,而是想替自己贖點罪。
 

    他來到了吳邪墜崖的地方。
 

    他的身手不佳,但是毅力驚人,老天有眼,讓他在崖下的河床上,找著了氣若游絲的吳邪。
 

    面目全非、多處骨折......吳邪當時的狀況,當真說多慘有多慘。他看著他原本傾國傾城的容貌,變成殘破不堪的模樣,在心中起誓自己會用一輩子守護著這人,以償還他深重的罪孽。
 

    他用精湛的醫術維持住吳邪的生命,然後帶著他,回到長沙吳家。他將吳邪入張家後的所有經過說得鉅細靡遺—自然巧妙地避談他自己將吳邪送出的這段。吳家人從原本的半信半疑到崩潰心碎、泣不成聲,甚至對他張家人的身分生出了敵意。他費了好一番唇舌,說了些半真半假的故事,說服了他們,贏得他們的信任。他向吳家要了資金,也帶著他們的託付,隻身帶著吳邪出海,到達完全陌生的國度。
 

    在那裡他學習到許多不可思議的醫術—比如:讓病患陷入像冬眠一樣的狀態,來延續生命和保存腦部。而他除了學習各種各樣的醫學新知:修復傷口、接續斷骨、面部重建.......也學習著各種各樣黑暗弔詭的旁門左道:練蠱、試毒.......藥與毒原本就只是一線之隔,對他而言,兩者皆能非常快上手—不為什麼,就只為日後,能夠好好地保護吳邪,不讓他再受任何傷害。
 

    不知過了多少年,他為昏迷不醒的吳邪,動了一次又一次的手術,逐步恢復了他的骨骼、身形、樣貌—當然他在重建臉部的時候一個轉念,給了吳邪一張平凡無奇的臉孔,希望他從此別再因為容貌捲入麻煩。同一時間,他嘗試著一個危險的實驗:將蠱蟲養在自己身上,並服用藥物讓牠們只侷限在身體的某個部位,為他所利用。從此,他的左手逐漸被蠱毒所腐蝕......一開始,那種鑽骨的疼痛令他輾轉難眠、痛不欲生,但等到整隻手掌都被蠱蟲所佔領之後,他的左手便從此失去了知覺,因那皮那骨那血肉,都已不再是他所有,而是蠱蟲賴以維生的養分......非常奇妙的狀態.......他常常望著自己的左手發愣,讚嘆著這種人不人獸不獸的組織。
 

    不知又過了多少年,吳邪終於醒來了。不出他所料,吳邪失去了所有的記憶:張家、吳家、族長、瀧烜......所有的一切。
 

    這讓事情變得簡單多了。
 

    他告訴吳邪,自己是他的義兄,吳邪毫不遲疑地相信了,並且相當依賴信任他,就像甫出生的雛鳥認定了母鳥那種感覺。
 

    他陪著吳邪走過漫長的復健過程,慢慢恢復他的體力與肌力,同時也教導他該理解的所有知識。吳邪雖失去了記憶,但學習能力卻是相當驚人—彷彿要將自己空白的腦袋全都填滿一般,無論是語言、商業、科學.......全都一點就通、舉一反三。
 

    等他帶著吳邪再踏上長沙,已經人事全非。但憑吳邪的實力,還是很快速地在家族中、在九門中崛起。而且,也許是因為曾經接受過強迫冬眠的緣故,他的身體老化速度似乎變得相當緩慢,容貌也不太有過多的變化。不過,還未到啟人疑竇的程度。
 

    至此,他終於能夠喘口氣,稍稍卸下肩上的重擔.......誰知,那日吳邪興高采烈地來找他,說要去場拍賣會.......這麼一去,便沒再回來.......
 

    想當然爾,族長必定發現他了。畢竟,族長是那麼敏銳的一個人.......
 

    雖說,他對族長一直有一份愧疚,但是,他卻也自始至終認為:對吳邪最好的歸宿,應當是不要再與族長有任何牽扯地生活下去.......只是,現在這份希望,已經注定破滅了。


 

    落地窗簾被風撩動,發出輕微的撲動聲,拉回了張日旋的思緒。
 

    他微微皺起眉,這才想起:自己睡前,似乎是關上窗的……
 

    空氣中有種隱約的波動,非常隱晦難辨,但他仍是察覺了—
 

    他怔愣了一下,脫口道:「舞?」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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