真要如此做嗎?當真沒有其他的方法了嗎?他在心裡不斷琢磨著這兩個問題,然後再望向鏡中的自己……沒有任何方法了!如果不做些什麼,自己就要被折下翅膀,關進這精巧的鳥籠裡,永遠在這男人身下,為他張開雙腿,當他的禁臠……再無法策著馬,在大漠中狂奔,或是拉動他的『麟牙』,放箭如雨,讓敵人膽寒……這些,都將離他遠去……
 

    曲流觴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顫抖了起來,明明身上罩著層層華服,他卻覺得澈骨的寒,冷汗不受控制地滑下額角。
 

    尚真的身手不在他之下,所以,他只有一次機會,如果失敗的話…如果失敗的話……也沒什麼……沒有什麼比他現在更慘的了……是他唯一逃出生天的機會……只是,他為什麼遲疑……?該不會對這男人,他還抱持著什麼過去的情誼吧……??不!他得清醒一點!他給過這男人他的信任、他的忠心、他的友情……但是,對方回報給他的,只有深深的恥辱和痛苦……他不該再心軟了……
 

    只是,為什麼身體依舊不受控制地抖個不停,為什麼光是想像對方染血的樣子,心臟就一陣緊縮,像要無法呼吸那樣……
 

    曲流觴的身子晃了晃,四周的宮女嚇了一跳,紛紛掩嘴輕呼,一隻有力的手臂穩穩地攙住了他的腰身—幾乎像是一直在注意著他那樣,沒有任何一點遲疑,不容許他出任何一絲差錯……
 

    曲流觴的唇角勾起一個苦澀的弧度,又隨即隱沒。
 

    『全都退下。』男人的嗓音在他身後響起。冷冷的,威嚴的。
 

    宮女們一福身,一溜煙的跑了。轉瞬間鏡前僅剩他們二人。
 

    『盡歡……』男人的輕喃與吐息拂過他的頸後,感覺離他極近。『朕早說了,你要再只吃這麼一點,遲早身體會受不住。』
 

    把他弄得胃口盡失的始作俑者不就是這位嗎?瞧他訓得這麼義正詞嚴的樣子!
 

    『寒星』那銀白的劍身如今離他不過盈吋,他卻還沒下定決心……
 

    曲流觴吁了一口氣,望著鏡中的自己和男人,手指動了動,說:『君上,可問你一事嗎……?登基大典和立后大典結束後,我還能再回到漠北軍隊中嗎……?』
 

    男人摟住他腰身的手臂一緊,嗓音也添了絲緊繃:『朕會指派成景將軍接替你指揮官的職位,你僅需安心在朕身邊即可。』
 

    曲流觴感覺一顆心下沉再下沉,沉進了無邊無際的黑暗裡。
 

    他垂下了眼,『寒星』映入眼簾。他深吸一口氣,試圖以最平穩的口氣說:『君上……難道就沒考慮過……我的意願嗎……?』
 

    明明知道對方的身分已經不同以往,他還是想要在最後一次,用以往那種對等的姿態,和對方溝通一回。至少他盡力了……嘗試過了……
 

    他猜測過男人的可能反應:也許無言以對,也許惱羞成怒,但絕猜不到是這個—
 

    『朕努力至今,不就是為了實現對你的承諾!?』男人振振有辭、慷慨激昂地說:『現在不是很好嗎……再也不會有人從朕手中搶走你……』
 

    薄而火熱的唇印在他的頸後,似不饜足地伸舌舔著……手掌在他的身軀四下遊走……男人熾熱的勃發就抵著他腰後……就像每天晚上一樣,他被男人褪盡了衣衫,賞玩身體,迷失在羞恥與情慾的深淵中……然後在每次清醒時陷入深深的自厭與憎恨……
 

    好累……這樣活著,真的太累了……為什麼,男人所回應他的,他一個字也聽不懂……曾經他們如此心靈相通,一個眼波交流,會心一笑,就懂得了對方心中所思所想,到底現在,哪裡出了錯呢……?
 

    曲流觴茫然地闔上眼,喃喃道:『君上……抱緊我……』
 

    他難得主動的要求換來的是男人更熱切的啃咬,膝蓋卡進了他股間,來回摩娑,手指也急躁地扯著他的衣帶……
 

    就是這個時候—
 

    他睜開眼,眸裡寒光一閃,就在男人吻著他頸間的時候,反手抽出了『寒星』—
 

    一時之間,劍光大盛,寒氣逼人。他轉身,望的是男人的心窩,手臂卻像有了自己的意識,反手將劍一轉,抹上了自己的頸子。
 

    『盡歡——』


 

 

 

    嘶心裂肺的怒吼讓曲流觴彈開眼皮,同時彈起了身子,他的腦子裡充斥著軒轅煥最後呼喊他名字的聲音,轟然作響,帶來爆炸性的疼痛,好像有什麼要從他體內硬生生撕裂他,破繭而出那般。
 

    他抱著頭在床上打滾,眼前金星亂舞,床單和衣裳全被冷汗所浸濕。
 

    怎麼會……夢到這個的……?是因為今天賞花宴勾起太多回憶?而且,最後鐫刻在記憶中的,竟然不是『寒星』劃過脖子的冰冷觸感,而是軒轅煥的嗓音、軒轅煥的眼睛……有他所聽過、見過,最深刻的哀傷……一個人是要失去什麽,才能發出那麼淒切的聲音……?
 

    自己……做錯了嗎……?
 

    他越是思考,腦袋越是疼痛,痛到神智恍惚之際,忽然聽得細細的銀鈴作響。
 

    一開始以為只是無意義的窸窣聲,等到察覺是鈴聲時,那鈴聲便突然變得響亮了起來。
 

    清脆的鈴聲像是一股清泉滑過他腦中,驅走了糾纏著他的劇痛、安撫他像是要四分五裂的靈魂……曲流觴平靜了下來,身子卻不由自主地,朝那鈴聲來處移動……
 

    在這靜夜中,除了他,似乎沒人發現有這鈴聲,四周一片靜悄悄,小喜子和秋水也未被驚醒。曲流觴赤著腳,只一件薄薄的單衣,恍恍惚惚地走出了住所,途中沒碰上半個人。
 

    那鈴聲忽遠忽近、忽左忽右,像在指引著他前進……曲流觴穿過一片小竹林,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奇特的黑白色系建築,大門是鮮艷的朱紅色,在暗夜中有說不出的詭譎古怪。
 

    曲流觴的心臟狂跳了起來。不是因為恐懼,而是因為血液高速奔騰,帶來一種幾近昏眩的期待感。
 

    有什麼……在那裡面……呼喚著他……越靠近那建築,這樣的感覺越是強烈,一直在耳邊響著的鈴聲也更為急切,彷彿在催促些什麽。
 

    這宮殿是什麽地方?他打小在宮裡探險,從沒見過此處?此時此刻,這些疑問完全未構成阻礙,一切都是如此地理所當然—他要進去看看,一定得進去……不管這是哪裡……不管…是何原因……
 

    『吱呀——』一聲,朱紅大門在他手掌貼上那一刻逕行敞開,彷彿等待他許久。曲流觴沒有遲疑地跨過門檻,進入門內。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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