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踏進池子,那股沁涼的感覺立刻讓吳邪精神一振。潭水清澈見底,約莫到他肩膀高度,整個人浸在水裡剛好呈現一種半漂浮的姿態,很是放鬆。夕陽即將西下,餘暉在潭面上倒映著點點金光;涼風習習,吳邪踏著水前進,饒富興味地追逐著水面上那緩緩消逝的光影。他時而深潛,時而仰浮,像條靈活的魚玩得不亦樂乎。
  張起靈找了塊石頭坐下,望著緩緩落下的太陽,看來像是在沉思,也有可能在發呆。金色的日光最終只剩下一條地平線上的亮線,四周開始慢慢昏暗下來,甚至轉趨寧靜—
  等等,寧靜?
  他皺起眉,猛地轉頭望向潭面。原本斷斷續續傳來水花拍濺聲的位置如今空無一人,他站起身,往潭水走了幾步,黑眸如電,四下搜尋—原本可清楚見底的水面如今由於光線轉暗,水面下一片幽深,根本判斷不出下頭有什麼。
  「吳邪。」他喚了一聲,在山谷激起微微回聲,但潭水無波,一樣毫無動靜。
  不可能出什麼事的......這水這麼淺,況且吳邪水性極佳.......就算有什麼預料之外的東西出現,他就近在咫尺,吳邪呼救他不可能聽不到。
  他心中已經把可能的風險全部排除過一遍,但行動速度未減,轉瞬間他已一腳踏入潭中。
  這就是他與吳邪最大的差別—吳邪可能會將所有可能性在腦中演練過千百回也還沒踏出第一步,但他卻是心念一動的同時,身體已經做出反應。
  已經離潭水這麼近,理論上潭下的動靜應該盡收眼底才是,但是卻仍然一無所獲。張起靈的神色開始有些緊繃。
  「吳.......」
  『嘩啦—』
  他才正要再次出聲,眼前就突然迸出一道超高的水花,接著,有東西抓住他的腳,用力一勾,他還來不及反應便整個人跌進潭裡。
  其實以他的反射神經這種狀況根本不可能發生,但是話說回來,像他這種感覺靈敏的人,通常都是因為對危險的感受性特別高,反過來說,如果他根本沒有感知到危險,可能就會像現在這樣,偶爾淪為被惡整的對象。
  張起靈只花不到一秒的時間便從潭底站了起來,渾身滴水地看著那狡獪的『水鬼』抱著肚子在他眼前笑得前俯後仰。
  吳邪自然也是渾身濕透的,栗色的頭髮滴著水服貼在臉頰旁,栗色的眼眸彎彎,像個孩子般笑得合不攏嘴,清朗的笑聲在山谷間迴盪。
   張起靈看著他的笑,不覺有些痴了.......
  在他們過去相處的歲月裡,險阻重重,他很少見到吳邪這樣笑過,其實這樣的笑,才適合他—也許,他忘了他,沒什麼不好......自己只是帶給他無盡的磨難、等待與眼淚。
  終於笑了一個段落,吳邪揩去眼角笑出的淚水,微微湊近眼前始終面無表情的男人—自己似乎已經對他身上的低氣壓免疫了,他心想。
  「喂,張起靈,」
  他與他眼對眼地靠得很近,近到張起靈可以清楚地看見一滴水珠滑過對方粉色的唇,然後在唇瓣上破碎.......像是帶露的花瓣一樣......如果用力咬上去,不曉得會不會變成豔麗的赭紅色,就像是上了胭脂那般.........
  意識到自己好像開始想些不得了的東西,張起靈迅速而狼狽地轉開了視線,不願再看。耳邊傳來吳邪的疑問:
  「你是不是在躲我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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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自他從木梯上摔下來那天之後,他就一直覺得眼前這人的態度十分微妙。
  照理說他會衝上來接住他應當也是出自於對他的一份關心,可偏偏從那天起大多數的時候他都不見人影,他那小店就鼻屎大小,能夠完全碰不著面沒有其他理由,絕對是刻意為之。
  就當他那時來救他是個意外好了,可偏偏又有好幾次被他抓到他用一種複雜的神情望著自己,那神情,吳邪很難用一個詞形容全,帶著點壓抑、無奈、好像又有點憤怒......
   剛剛發生的事也是,分明跟他說什麼都相應不理,他才潛在水下沒多久就見他焦急來尋了,這人.......真是搞得他好亂啊…....
  吳邪覺得自己也有點怪,明明只是個短暫打雜的伙計,說不上何時就要另謀高就了,自己一直鑽牛角尖地探究對方在不在乎躲不躲到底又有什麼意思?
  他嘆了一口氣。果然丟出的問題只換來一片蟲鳴的寂靜—眼前的人只是靜靜地滴著水,一聲不吭。
  算了,也不算太出乎意料之外。
  「okok,」吳邪妥協地擺了擺手,站直身子,拉開了彼此的距離。「就當我自言自語,回去吧。」他挪動腳步,正準備往岸上走,突然覺得腳底一陣劇痛—
  「哇啊!」他痛叫一聲,瞬間便失了平衡。幸虧兩人距離夠近,張起靈只需伸長手臂,吳邪便直接歪倒進他懷裡。
  「好痛!」吳邪單腳站著,部分重量倚在張起靈身上,只覺抬起的那腳刺痛難當。「水裡好像有什麼東西!」
  「你別動。」張起靈簡單交代了一句,微微彎下腰便輕輕鬆鬆將他打橫抱起,往岸上走。他不該忘了吳邪不論何時總有跌撞磕碰的本事。
  吳邪忍著痛,在心中感嘆:間隔不過短短幾日便被公主抱了兩次,這讓他男子漢大丈夫的尊嚴哪裡擺啊!一面也不忘交代:「喂,你小心些,那東西不曉得還有沒有。」
  張起靈低頭看了他一眼,神色有些古怪,吳邪還摸不著那古怪從何而來,就聽他淡淡地說:「我有穿鞋。」
  噢!對了,忘記他是衣著整齊地被他拖入水中的!吳邪嘿嘿乾笑著,沒敢再廢話。
  張起靈把他放在岸邊大石上,抓過吳邪縮起的腳端詳著。
  「是碎玻璃。」他精簡地下了一個結論,伸手便去挑那扎入肉裡的異物。「忍著點。」
  話聲剛落,他長指一勾一拉,光芒一閃,轉瞬間那帶血的玻璃碎片已掉落在吳邪腳旁。
  前後過程不到半秒,吳邪連痛叫都還沒出口,一切便已結束。張起靈撕下自己的一截袖子,幫吳邪包紮好傷口,隨即背轉過身蹲下來。
  吳邪都還沒從疼痛中回神呢,怔愣地看著他的動作,反射地問道:「你幹嘛?」
  張起靈姿勢未變,只微偏過頭,目光落在吳邪的半殘腳。「上來,背你回去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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