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究竟為什麼我也要一起來?」深色墨鏡的男子苦著臉,如喪考妣地說。向來掛在臉上的悠然微笑不復見。
 

    解雨臣轉了轉脖子,又轉了轉手腕,說:「這樣等下才能有人幫我叫救護車。」他在原地小幅度跳了幾下,貌似熱身。
 

    男人不贊同地皺起眉,說:「解語,你要不要考慮一下,別管這事了.....你知道『清官難斷家務事』吧,而且還是這麼棘手的家務事,你......」
 

    解雨臣舉起一手,打斷了他。他的發小在手術台上生死未卜,他沒有多少時間了。
 

    吳邪進手術室前,他抓住了施醫師,問他:『吳邪的那個切結書......要怎樣才能作廢?』
 

    雖說施醫師也承諾了不會因為那張切結書就輕忽吳邪的生命,但是現在整個狀況已經不照原本預定的時間表走,那張切結書......他不允許再有任何變數存在!
 

    施醫師已經換好手術服,聽他這麼一問愣了半秒,才回道:『如果小三爺已經意識不清,那理論上,就只有小孩的另一個......呃......父親,能推翻他原本的決定......』
 

    從手術房中衝出另一名醫師,拉著施醫師不知說了什麼,他臉色一變,向解雨臣頷個首,也不及解釋了,急匆匆地進了手術室。
 

    所以他現在來到這裡。在醫院附近的一家小酒館外頭。
 

    其實這幾個月,他一直派人跟蹤著小哥—老實說這出乎意料的簡單,因為他根本沒離開醫院方圓一公里之外,只是不斷換地方投宿。
 

    這男人......原來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般決絕......應該說,他終究無法對吳邪決絕。
 

    重點是,找到他不難,要讓他就範.....可沒那麼簡單。
 

    解雨臣推開了小酒館的門......十幾個黑衣人,東倒西歪地癱在木質地板上。破碎的酒瓶、桌椅木屑四散。整間酒館放眼望去,連老闆也不見,只一個高大的男人,坐在吧台,旁若無人地喝著酒,彷彿周遭的一團凌亂與其完全無關。
 

    解雨臣嘆了一口氣。
 

    正因為他派出的手下都成這樣了,他只好親自出馬。
 

    「張起靈。」他沒有時間了,客套話直接省略。「吳邪死了,你見不見他最後一面?不見的話,我們要蓋棺了。」
 

    解雨臣聽見酒杯被捏碎的聲響,然後,下一秒—當真只是下一秒—原本還坐在吧台旁的男人轉瞬間已撲向他,長手一伸,目標是他的頸子。
 

    解雨臣嚇了一跳,饒是他反應過人,這種非比尋常的速度他壓根兒不可能躲過,眼看那長指就要環上他,而他甚至來不及後退......
 

    一隻手臂,同樣以極快的速度擋在他身前,截住了男人的攻勢,甚至借力使力地反壓制住對方。
 

    深色墨鏡男子與對方,兩個人四隻手臂扭纏在一起。前者的額際泛起薄汗,下顎收緊,可見得這絕不是件簡單的差事。他一面要出力與對方抗衡,一面還要出聲安撫:
 

    「啞巴,你慢、你慢......」他扭過頭,丟給解雨臣一個不贊同的眼神。
 

    解雨臣出招真的是沒輕沒重的,這就好像丟給憤怒的公牛一塊紅布,是種自尋死路的狀態。
 

    悶油瓶雙眼佈滿血絲,死死地瞪著解雨臣,胸膛起伏劇烈。他的嗓音不復往日淡然,而是濃濁嘶啞,宛如困獸的低吼:「你說謊。」
 

    儘管才剛從鬼門關前走一遭,解雨臣依舊不畏不懼地回視對方,一字一句說:「此時此刻我也許是在說謊,但是再過一會兒,我可就不確定了......跟我去醫院!吳邪簽了切結書要以搶救小孩為先,你是唯一能作廢這紙文書的人!」
 

    悶油瓶的力道明顯緩了下來,但黑眼鏡不敢大意,仍然牢牢地箍著他;他原本濃濁的黑眸透出一絲清明,微微喘著氣,喃道:「作廢了,讓他活了下來,他會一輩子恨我。」
 

    這便是當初他選擇遠走的原因—  
 

    不管他怎麼作,都沒有兩全其美的方法。他與吳邪,困在各自的死局裡,進退維谷。
 

    他想看吳邪好好的,開開心心的活著......就這麼簡單的心願,他卻好像怎麼作都不對.......
 

    解雨臣幾乎氣得要跳腳。
 

    這男人與吳邪,一個癡,一個傻,他真不知道哪個比較欠揍一點。
 

    「恨你又怎的?!人活著,就有希望,嗝屁了,就什麼也沒了!這麼簡單的道理要我教你?!你摸摸你自己的心,方才聽到吳邪掛點的時候,有什麼感覺?!該怎麼作已經這麼明顯了,還要我打暈你扛你去醫院不成!」
 

    他連珠砲似地開示了一長串,說到後來連他也覺喘得很。悶油瓶徹底安靜了下來,像是在思考。
 

    黑眼鏡鬆開了手臂,拍了拍對方的肩,表情難得認真地說:「兄弟,孩子你可以不要,可媳婦兒,過了這村就沒那個店了,你懂吧。恨你這事兒小,哄哄他、餵飽他......很快就可以擺平的。而且我那傻徒兒又是那麼以你為天,你這根本是庸人自擾!」
 

    悶油瓶沉默了很久,久到解雨臣開始準備挽起袖子,他才邁開了腳步,跨過地上橫陳的黑衣人,朝門口走去。
 

    解雨臣和黑眼鏡互望了一眼,後者聳聳肩。
 

    「喂。」解雨臣喚他。「你去哪?」
 

    悶油瓶在門口停步,沒有回頭。「不是說去醫院?」
 

arrow
arrow

    moonlaker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