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樣是冷涼的空氣,同樣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。他好像手裡牽著什麼,一直茫然地往前走。
眼前出現了一絲光亮,一幢若隱若現的古樓,掩映在霧氣中。
吳邪停下了腳步,手裡牽著的東西,卻鬆開了他的手。
在有限的光線中,吳邪看著一個小小的身影,自他身邊,緩緩地,朝那古樓走去。
他想追上去,他想叫住對方......但這些他都做不到,他的雙腳彷彿生了根般定在原地,無論怎麼拉扯聲帶,就是發不出半點聲音。
他急得渾身冒汗,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,那小小的身影突然停下了腳步,轉過身看他。
同樣是那張乾淨討喜的臉孔,同樣是那雙透亮澄澈的黑眼......小小的人兒定定地看著他好半晌,然後,緩緩朝他鞠了個躬,笑了笑,轉過身,越走越遠......
等等......別去那裡......快回來、快回來.......!!
吳邪腳不能動,口不能言,只雙手狂亂揮舞......
有人握住了他的手,吳邪驀地彈開眼皮—
他渾身冷汗,不住喘氣,眼前看出去全是一陣陣炫目的白光,腹部一陣陣抽痛......過了好一陣子,瞳孔適應了光線,他才緩緩看清眼前的景物:白熾日光燈,雪白的天花板,雪白的牆......臉色蒼白的男人......
吳邪微微偏過頭,對上了那雙他心心念念、令他眷戀又心痛的黑色眼眸......那裡頭思緒複雜......擔憂、不安......不若往常空靈。
吳邪的視線緩緩下移,落在男人與他交扣的手指......修長、有力、堅定......他原本以為,可以一直牽著走下去的手掌......
現在卻......
男人一如往常的沉默,吳邪卻動了動唇:
「是你吧。」
久未進食飲水的嗓音粗糙瘖啞,但其中隱含的冰冷與指責已足夠讓男人聽清。
如果悶油瓶在這,而自己活了下來,那麼小孩發生了什麼事?自己簽的切結書發生了什麼事?幾乎一想便明......吳邪只覺有股陰暗的、扭曲的憤怒,自胸腹間燒了起來。
「不是。」沒頭沒腦的三個字,悶油瓶卻聽懂了。「施醫師說,手術一開始,胎兒便已經沒心跳了。」
吳邪一愣。
出乎意料的答案澆熄了原本燃燒起的火苗,也讓他瞬間一陣空茫......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此刻心中的感受......是感嘆著胎兒的早夭,還是慶幸著......不是悶油瓶決定殺掉他的孩子......
吳邪眨了眨眼,兩行眼淚滑落。
不論悶油瓶說的是真是假,他都寧願相信他—或者說,因為自己永遠不可能真心恨他,所以不如選擇相信他。
所以,在夢中......那孩子,是在與自己告別吧......
吳邪眼淚一落便一發不可收拾,哭得昏天暗地,彷彿要把這些日子以來的壓力、委屈、不甘......全都釋放。
悶油瓶脫了鞋,上了床,側躺在吳邪身旁,什麼話也沒說,僅將他摟入懷中,拍著他的背安撫。
吳邪抓著他的衣襟,眼淚鼻涕全都滲進悶油瓶的衣服裡,他抽抽噎噎地說:
「小...哥......我是真的......想給你......小孩......」
為什麼他就是不懂......他不想看他一直這樣孑然一身,不想看他一直感受不到與他人、與這世界的連結......他想看他跟其他人一樣,開心的時候會大笑,累了、受傷了有地方可以落腳......這有錯嗎?
悶油瓶輕撫著他的栗色短髮,沈默不語。
其實他一直都懂......從吳邪不要命地決定要生下孩子的那一刻,他便猜到了他在想些什麼。
只是......吳邪之所以為吳邪,是因為他於他而言,是獨一無二,無可取代的存在......就算是一個有他與他血脈的第三人,也不能取代吳邪,成為他與這世界的連結。
這件事,他很早以前就察覺到了,不懂的人......一直是吳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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