簡易的木桌旁,並肩坐著的兩人,神色與想法各異。
「喝茶。」楚君惜臉上的笑容,從頭到尾沒卸下來過。他用單手將茶杯推向嚴駒,另隻手,從頭到尾緊緊握著嚴駒沒放開。
「……」
老實說,嚴駒有些不知該如何應對這樣的狀況。甚至,他此刻都還不太能置信:自己竟就這麼輕易地,被這素昧平生的年輕人牽著鼻子走。他要他進屋,他便跟著進了。這要是屋裡有埋伏,恐怕他死十次都不夠……這實在不符他過度謹慎的個性。
還有就是……這楚公子對他的肢體接觸,會不會太過了些?
一開始握住他的手,可能是為了拽他進屋,這還可以理解。可現在他都入座了不是,有必要還一直握著嗎……?更奇怪的是,自己又為什麼不掙開?只是個肩不能挑,手不能提的文弱男子,連手掌也顯得纖小,自己要是不願,要掙脫絕非難事,那麼,為什麼不?
嗯……畢竟對方是君上意欲延攬的人,在不明白對方的底細和脾氣之前,最好先順著對方的意思行事。嚴駒替自己一連串難以解釋的行為下了個合理的解釋。
不過……不但握著他的手,還用指尖在他掌心輕撓,這……好像就有點太過了……
「那個……楚公子……」那蠢動的指尖讓他莫名生出了些心煩意亂。嚴駒忍不住開口。
「君惜。你可以叫我名字。」楚君惜打斷了他。笑咪咪的,支著頰望他。
嚴駒更是如墜五里霧中了。他謹慎地再開口:「楚君惜公子……」
「喝茶。涼了可惜。」楚君惜第二次打斷他,比了比他面前的茶杯。
「……」嚴駒罕有這種詞窮的時候。應該說,他的職位並不需要熟練於話術,屬下們也很習慣他簡短扼要的發言與命令。但在此時此刻,身為被命令,被吃豆腐的那方,他對於表達自己的意見,反而詞窮得厲害。
他沉默了一會兒,終究是有啥說啥:「楚公子,應該可以……放開在下了。」他盡量以最委婉的方式說了。否則兩個大男人一直牽著手,怎麼看怎麼怪。
楚君惜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,道:「啊,您瞧我這記性!草民方才忘了與大人說明:草民近來一直深受四肢冰冷所苦,方才無意碰觸到大人,血脈頓時暢通了起來……大人是否能委屈會兒,讓草民再回暖一下呢?」
他的表情情真意摯,話也說得情真意摯,嚴駒的眉尾抽了抽,默默點點頭,用空著那手端起茶杯啜著。楚君惜的嘴角則是快咧到耳後了。
天哪,這到底是什麽感覺……?非常非常溫暖、舒適、清明……腦中思路運轉無礙,累積多日的疲勞全都一掃而空,好像有源源不絕的活力與熱力,透過掌心不斷傳過來。完全不想放開啊……!!想一直一直握下去……感覺上,在這個人身邊,好像就能睡得很好,不會再被夢魘侵擾……
楚君惜托著腮,望著嚴駒喝茶的側臉,腦子開始放空。
「為什麼.....靠近他會這麼舒服呢.....?」
楚君惜斜靠著馬車車窗,像在喃喃自語。從他的角度望出去,正好可望見嚴駒騎在隊伍的最前方,直挺挺的背影。時不時的,他會轉頭確認隊伍的狀況,不過距離有點遠,應該不至於察覺他在偷覷他。
這麼偏僻的地區,不知他哪來的本事,可以弄來這麼一輛,還算寬敞的馬車。大概見他身子文弱,料他無法就這麼騎馬到達王城吧。
心很細啊......這人。好似下意識地就會將身邊人照顧得很妥貼那種.....他的妻子,應該很幸福......不知他婚配了沒......?嗯?自己又在想些啥呢......?
楚君惜不知皺了這幾日以來的第幾次眉了。總是這樣,他如果想到嚴駒這個人,總想著想著,就會歪到其他的地方去......真是莫名啊......
伏在他膝上的黑貓啪搭啪搭地甩著尾巴,彷彿也若有所思地說:「的確挺奇特......老夫觀察了他這幾日,發現他當真只是普通的人類,但他身上的陽罡之氣十分不一般,就連我此時以貓身接近他,都有些受不住。你與他親近,他身上的陽罡之氣渡給你,有助於你的修為和淨心。」
楚君惜歪著頭,靜靜聽著。
原來是這麼回事.....但又好像不只這麼回事.....嚴駒於他而言,就好像散發著甜甜蜜香的花朵,只要一靠近他、一偎著他,就覺得無比放鬆、心安......這全是那什麼陽罡之氣的作用嗎?真神也......這幾個晚上,雖然還是有鬼怪侵擾,但是不再像之前那樣:身陷其中,不管怎麼嘶吼掙扎都醒不過來—至少,有得到片刻安寧的機會。
進宮之後,會怎樣呢.....?如果發現自己不是君王所要的,嚴駒大概連看都不會看自己一眼了吧......那他豈不是,又要被丟回那求助無門的夢魘裡去?!不不不......他絕對不要......!!
「我一定要想個辦法......巴住他.....」
楚君惜隨著馬車單調的顛簸節奏,緩緩閉上了眼,低喃。膝上的黑貓抬起頭,看著他,若有所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