越靠近王城,市集便越熱鬧。楚君惜打小在偏僻的鄉村長大,見到那麼多的人,那麼多稀奇古怪的攤位也覺十分新奇。常巴著馬車車窗往外望,一刻也捨不得移開眼。
嚴駒自是注意到的—不論是那一直落在他身上的目光,或是此刻像孩子一樣轉著眼,四下張望的模樣。奇怪的青年.....奇怪的是,自己並不反感......
嚴駒的眉心起了一點皺,在市集內一家看來富麗堂皇的客棧前煞住了馬。令道:「今日在這休一晚。」
嚴駒給楚君惜安排的是上等房,也交待手下:若楚君惜想出去逛逛,便得隨侍在側。楚君惜在一旁聽到了,眨了眨眼,問:「不是嚴大人作陪嗎?」
嚴駒嘴角一抽,默默地別過頭去,沒有回答。倒是他的一幫手下,憋笑憋得臉都扭曲了。
沒有嚴駒作陪,楚君惜就算逛起市集也是懶洋洋的,渾身沒勁兒,逛不到半個時辰就回客棧了。黑貓倒是逛得歡,還留在市集上轉悠。
楚君惜脫去了外衣,只餘下單衣,上了床榻躺著,舉著手,望著自己的掌心發呆。嚴駒的手掌,那時候的觸感是怎樣的.....其實並不細緻,也不軟嫩.......很厚實,帶著繭,是常握著重物的一隻手......但是那源源不絕的體溫滲過來,全身的每個細胞都像在呼應他一樣,都渴望.....再親近他一些......自己這樣,很怪吧......嚴駒搞不好覺得自己是個會些玄術的瘋子,避之唯恐不及呢。
「嚴駒......嚴駒......」楚君惜將掌心覆在自己唇上,喃喃自語,把這個名字融進了自己的掌心、唇間、心上.....
上半夜無夢的睡眠還算安穩,下半夜,那些面目猙獰的鬼怪來了,這回沒碰觸他,而是站離他一段距離,似乎害怕他身上的什麼,惡狠狠地對著他說:「你別以為你有陽罡之氣護體,從此高枕無憂了!鬼王大人的封印就快解除了,到時候你還是會落進我們手裡!我們會好好『招待』你的......咭咭咭咭.....像之前那樣......讓你高潮到,連你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,成為我們的肉玩具......咕咕咕.......」
楚君惜從床上彈坐起身,大汗淋漓。
這回在夢中,雖未被那些鬼怪們玩弄,但牠們賭咒的話語聽得他毛骨悚然。
身為半仙血脈,不是他所能選擇的,父母在他幼時都已離世,僅餘黑貓陪著他,他原本以為自己這麼多年來已然釋懷,已經認清自己終究孑然一身的處境。可,鬼怪們的話提醒了他:未來,當那什麽鬼王終於解開了封印,自己便是他的頭號目標,會變得如何,誰也不知道……黑貓不知道,自己這半吊子的修道者更是無從想像起。
其實,他一直很不安,很害怕……不知道該如何擺脫這個宿命,不曉得自己該逃到哪裡,才能別對上鬼王……原來,他沒有想像中的這麼習慣孤單,這麼適應寂寞。他好想找一個人,說說自己心裡的感覺,或是大哭一場……坦承自己並不堅強,並不像外表那樣大無畏,好像什麽都成竹在胸的模樣。
其實根本不是。
黑貓雖然與自己相伴多年,宛如家人,但終歸有層隔閡。黑貓總是對他耳提面命他即將面對的挑戰,肩上背負的責任。他聽著聽著,雖沒有反駁,卻只是越來越茫然:為什麼是他……?他明明不想要啊……?到底人間界毀滅了,與他何干呢……?
這些大逆不道的想法,他不敢同黑貓說起,怕對方勃然大怒,從此放棄指導他,那他就更加孤身一人,岌岌可危了。可是相對的,這樣的質疑一直壓在心頭,久而久之,成了他難解的心結。
今晚,鬼怪們的恐嚇,則把這些心結全都挖出來了。
楚君惜死死咬緊了牙關,卻仍止不住發抖。他在夢裡見識過自己身不由己,淪為鬼怪玩物的場景,每每清醒後令他羞憤欲死,如果這就是他未來的結局呢……?如果在鬼王解開封印那時,他仍是不夠強大到足以對抗牠,那他是否會比死還悽慘?
很害怕……很不安……不知如何是好……楚君惜哆嗦地啃著指甲,環顧房內,黑貓不知上哪亂晃了,還沒回來。他獨自一人在房內,只是更加胡思亂想。
嚴駒……
這個名字浮現腦海。楚君惜毫不遲疑地跳下床,不顧自己衣衫不整又沒穿鞋,推開房門衝了出去。
留言列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