木門後是一個往下的,簡易搭就的木梯。沿著梯子兩旁架設著錫製的燭台,燭火搖曳,投射下大大小小的陰影。
 

    下到盡頭是一個還算寬大的浴池,池子周遭散落著木桶、洗衣板。浴池的另一側是成排的木板隔間......放眼望去,最後一個隔間的門是關著的。
 

    張起靈和張日旋繞過池子,朝那隔間走去,不約而同地都放輕了腳步。
 

    兩人在木門前站定,張起靈先探手推了推門,發現門從內部被拴住;張日旋蹲下身—隔間下方沒有封死,他彎身去看,映入眼簾的是一雙濕淋淋的,細白的足。
 

    他抬起眼,朝張起靈點點頭。張起靈抬手叩了叩門,喚道:「吳邪,開門。」
 

    裏頭沒有回應。
 

    張起靈不再遲疑,手掌平貼著隔間的門扇,微微運勁。他不敢用上太大的力道—吳邪離門扇多近他無法預估,若是不小心誤傷可麻煩了。
 

    那隔間的門扇只是薄薄的木門,閂子亦然,不多時他便聽見裡面木頭閂子斷裂的『劈啪』聲響。
 

    他推開門,跨前一步,張日旋站起身,正準備跟著他身後進去,張起靈卻立刻反手闔上了門—
 

    張日旋的鼻尖差點被木門砸個正著,他翻了個白眼,退後一步。
 

    隔間裡的光線比樓梯間更為昏暗。張起靈垂下眼,看著那坐在矮凳上,全身赤裸的少年—
 

    少年的側面向著他,垂著頭看不清表情;全身溼淋淋的,栗色的短髮滴著水珠。
 

    空氣中透著一股沁涼潮濕的水氣,少年的肌膚泛出一種受寒後的淡紫色……張起靈眸光一掃,發現少年全身上下多出了一道道的血痕,像是用指甲抓出的痕跡。
 

    張起靈蹲下身,伸手輕輕按上少年的肩—觸手的冷涼讓他心下一驚。他喚:「吳邪。」
 

    少年震了一下,緩緩抬起頭來看他......一對眼張起靈的心便一沉—
 

    栗色的眼眸如今黯淡無光,粉色的唇也凍成了青紫色。
 

    他看著張起靈,嘴唇動了動,聲音細若蚊蚋,張起靈得湊近他的唇才聽得清:
 

    「……味道……洗不掉……一直……在……好......噁心……」
 

    吳邪斷斷續續、反反覆覆、前前後後地重複著這幾句話,神情彷彿著魔般恍惚。
 

    張起靈瞳孔一縮,咬咬牙,探手將他抓了過來—過大的動作與肢體的接觸驚擾了陷在自己世界裡的少年,他開始掙扎起來......身上的指甲抓痕擦過張起靈的外衣,紛紛滲出血珠。
 

    他軟趴趴的力道自然抵不過張起靈。張起靈僅靠一手便固定住他雙手手腕,另一手抓起被吳邪丟在一旁的外衣,裹在他身上,確認他沒有一絲肌膚露在外面才將他打橫抱起,走出隔間。
 

    張日旋滿臉憂慮地迎上前,問道:「怎麼樣?」
 

    張起靈搖了搖頭,丟給他一個眼神,與他錯身而過;張日旋會意地沒再跟上去,留給他們兩人獨處的空間。

    
 

 

    張起靈抱著吳邪回到自己的睡房。
 

    許是掙扎得累了,吳邪一掃方才的驚恐,溫馴地倚在張起靈肩上,微微顫抖著。
 

    張起靈將他放在床上,轉身去取乾淨的衣物,再踅回來時發現吳邪已扯掉身上遮掩的衣裳,象牙色的肌膚在室內夜明珠的照耀下,籠罩著一層暖橙的光暈。
 

    張起靈不自然地調開視線。他抖開手上的衣服,彎下身,幫吳邪穿上。
 

    吳邪乖巧地任他擺弄著,套上了外衣,卻在張起靈準備收回手時抓住了他的手腕。
 

    張起靈莫名所以,但任對方抓握著,並沒有掙開。
 

    那冰涼細白的手指箍著他,緩緩拉向自己......吳邪抓著他的手,平貼上了自己的胸口。
 

    衣襟大敞,大掌直接熨貼上雪白的胸膛,肉貼肉的。
 

    栗色的眼眸定定地看著他,平然無波,張起靈卻感覺到掌下的心跳飛快,快得讓他擔心起眼前的人兒是否下一秒就要昏厥......
 

    掌下的溫度就和搭上他手腕的手指一樣涼,但是那觸感......柔軟......嬌嫩......
 

    張起靈想收回手,卻發現自己貪戀著那膚觸而動彈不得......他仍維持著半彎腰的姿勢,吳邪伸出另一隻手拉下他頸子,冷涼的唇貼上他......彷彿春天新生花瓣的細緻觸感在唇上蹭著......
 

    張起靈眼睜睜地看著,也感受著這一切的發生......應該要阻止的,他卻沒有開口阻止......
 

    吳邪的低喃在他唇上響起,輕緩的、沙啞的:「幫我......忘記......求求你......」
 

    他受不了,他受不了自己的身體記得那噁心的碰觸、噁心的體溫、噁心的撕裂感......
 

    如果身體也有記憶的話,那至少,他想留下自己喜歡的人的回憶......要是能夠就此覆蓋過那夢魘般的經歷的話就更好了......
 

    沒頭沒腦的,但張起靈聽懂了。
 

    這是不對的......張恆藪固然不該,但自己更不該在此時趁虛而入......
 

    吳邪只是被嚇到了,所以想用這種方式來轉移注意力,而這樣的作法是錯誤的,他應該要糾正他,應該要引導他.......
 

    但他聽見自己的嘆息,然後聽見自己沙啞地說:「你會後悔的......」
 

    他都不曉得自己究竟是在告誡吳邪,還是在自言自語。
 

    吳邪的回應是伸出舌,舔著他的唇。
 

    「抱我。」吳邪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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