門鈴響起來的時候我正在燉湯,悶油瓶在一旁的水槽幫我洗菜。我們倆交換了一眼—
 

    會是誰?
 

    我脫下圍裙,將爐子上的火轉小,走去開門。 
 

    門一拉開,站在門口的是一個紮著兩條長辮的少女,手中抱著一大束青菜。
 

    她的眼睛又圓又大,顯得她的臉十分小巧。以女生的標準而言,她算高䠷,約莫到我肩膀高度。
 

    我垂著眼看她,她也微微仰著頭,用一種打量的眼神看著我。
 

    我們相對無言了數秒之後,她才開口,聲音細若蚊蚋,而且一開口便臉紅:
 

    「那個……我是住在附近的……我們家最近收成了許多蔬菜,媽媽要我帶一些來分給鄰居……」
 

    哦~原來是敦親睦鄰來著的。
 

    我露出了一個制式的禮貌微笑,朝她點點頭,伸出手接過她手中看來有些重量的葉菜。
 

    許是我的微笑讓她比較沒那麼緊張了,她向我身後張望了一下,問道:「你自己做飯嗎?好香啊!」
 

    我看她年紀約莫二十出頭,說話的口吻仍然透著一點天真。
 

    身為初來乍到的住民,該有的禮數還是要有,於是我問她:「已經快煮好了,不介意的話要不要留下來吃個便飯?」
 

    其實這完全只是出自一種官方的禮貌,畢竟再怎麼說,我是一個成年男子,這是我跟她第一次見面,我想一個女孩子家應當不會魯莽到接受我這樣的邀請才是—
 

    只是時代變遷好像比我想像得快速許多,即使在這種保守純樸的鄉下地方。
 

    「好哇!」少女的雙眼放光,笑露出一口整齊的貝齒,一口答應了下來。
 

    我的頭上瞬間烏鴉飛過。

 

 

    「哇哦——所以你們之前都曾經待過北京啊!真的好厲害!」
 

    餐桌上,我跟悶油瓶並肩坐著,少女坐在我對面。
 

    小女生瞪大了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,看看我,又看看我身邊的悶油瓶—明顯的,停留在悶油瓶身上的時間多了點。
 

    果然人帥真好,人醜吃草。這我早已見怪不怪。
 

    我笑了笑,挾了一筷子的菜給自己,順便習慣性(奴性?)地挾了一塊五花肉給悶油瓶。
 

    少女目不轉睛地看著我的一舉一動,突然問:「吳大哥,你們倆真是兄弟?看上去一點兒都不像啊!」
 

    我唇角的弧度有一秒的僵硬,但隨即又恢復自然。語氣平常地回道:「又不是所有的兄弟都得長得像,妳說是吧?」
 

    我半是戲謔地朝她眨眨眼,心裡卻有些懊惱:方才為了省去解釋的麻煩對她說我與悶油瓶是兄弟,沒想到這神經大條的姑娘竟在悶油瓶面前問了出來。幸好悶油瓶一如以往地置身事外,沒讓我難堪。
 

    少女的腦波似乎挺弱,聽我這麼說也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,我本以為這關就這麼過了,沒想到她看向悶油瓶,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般,含羞帶怯地說:「那.....吳大哥的兄弟,你平時......都做什麼消遣呢?」
 

    我沒料到她會向悶油瓶搭話,微微愣了一下。
 

    這......就是所謂的搭訕嗎?在餐桌上?這麼光明正大的?
 

    這小女生還真逗!
 

    不過她真的選錯時機,也選錯了人。
 

    悶油瓶連眼也不抬,只顧扒著他的飯,想當然爾,依舊一聲也不吭。
 

    我看少女的眼神從滿懷期待的星光,到碰了壁的難堪,再轉為黯淡無光......哎,對小女生沒必要這麼殘忍吧......
 

    我在心中嘆了一口氣,在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盈滿淚光之前認命地開口打圓場:
 

    「不好意思,我這兄弟從小就不愛說話,妳別介意......啊!菜都涼了,妳快吃吧!」我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,將她碗裡的菜堆得像小山一樣高。
 

    少女吸了吸鼻子,許是她年輕好哄,很快地在我的鼓吹之下,她重新振作起精神,開始動起筷子。才吃了一口她便臉色一變,猶帶著水光的眼眸掃向我—
 

    我心中『喀登』了一下,心說現在又怎麼了?!
 

    小女生原本失去光彩的臉龐瞬間重新點亮,用一種夢幻的語調說:「好好吃啊!吳大哥!這都你自己作的嗎?比餐廳大廚作的還好吃!」
 

    我保持著臉上的微笑,心想:她從小在這荒僻的小村莊長大,可能也沒吃過什麼山珍海味,會對我的家常菜大驚小怪也不意外。不過,重要的是,謝天謝地她的注意力終於從悶油瓶身上轉開了。
 

    為了維持我的目的,我繼續幫她挾菜,笑意盈盈地,用一種連我自己都覺得矯情的語調說:「那真是太好了!妳喜歡吃就多吃點!」
 

    少女點點頭,雙眼放光,塞了滿嘴的菜,天真坦率的樣子倒也滿可愛。我自小是獨生子,兄弟姊妹什麼的感情一概不熟悉,現在飯桌上多了個小妹妹,雖然天兵了點,倒也好哄,我唇角的微笑不自覺地放柔,看向她的眼神也多了一絲暖意。
 

    少女吃著吃著不曉得為什麼臉龐越來越紅,在我第N次替她挾菜時,她突然喚我:「吳大哥。」
 

    「嗯?」我正替她剔掉魚刺,只分了一半心思回答。
 

    少女的唇張了又闔,整個人彷彿籠罩在一層薄薄的紅雲之中,好半晌她才吶吶地說:「我、我能叫你小邪嗎?你看起來......好像沒比我大多少呀......」
 

    啊?!
 

    我筷子間的魚肉掉回盤子,眼角餘光瞥見悶油瓶亦停下了扒飯的動作,抬起眼盯著她。
 

    我的姑奶奶啊!妳能不能別再添亂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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