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沐龍緩緩睜開眼,四周依舊一片黑暗。他轉過頭,床頭的螢光時鐘顯示著現在是半夜三點。
他坐起身,半靠在床頭,在黑暗中精準的撈來煙和打火機,點了菸,掐在手中。
身旁的女子在發洩過欲望之後便被他遣走,原本房內的甜膩香水味現在已幾乎聞不到,如他所願。
怎麼會夢到過去的事的……明明已經有很久……都不讓自己再想起。
「小夏……你那傷口不能這樣放著不管……喂,我說話你有聽到嗎?」
「小夏,如果你沒有想好要跟誰一組的話,要不要跟我呢?」
「小夏,你果然……是個很溫柔的人呢……」
「小夏……」
「小夏……我要結婚了……你會來我的婚禮嗎……?」
夢裡的那人,微笑的,皺眉的,恍惚的……各種年歲的……交疊在一起……
夏沐龍呼出了一口煙,在煙霧繚繞中,彷彿又見到那張令他思念至極的面容。
夏沐龍是在孤兒院長大的,後來,被一個名叫宋玄的人收養。宋玄的來頭不小,他是青幫的幫主,底下成千幫眾聽令於他,在道上也算稱霸一方。他與妻子結縭多年,膝下始終無子,夫妻倆便至孤兒院收養了一些孩子,夏沐龍便是其中之一。說也奇怪,才剛收養這些孩子,宋夫人便察覺自己有孕了。夫妻倆把這當作是這些孤兒院孩子們帶來的好運,對他們更是視如己出,一家子的感情十分緊密。
對夏沐龍而言,宋玄和宋夫人是比父母還要崇高,像是神明一樣的存在。即使他不善言詞,也有些木訥,他們二人依舊無私地包容他,愛護他。只要他們兩人期望的,他都希望自己盡量能夠達到,除此之外,再沒有什麼能夠報答他們了……只是……
『宋先生……其實我可以念一般的高中就好……像凌鷹那樣的。』
十六歲的夏沐龍望著眼前富麗堂皇的歐風建築—這竟只是高中校舍—微微皺起眉,用著剛變聲的粗嘎嗓音這麽說。
他的身形抽高不少,與宋玄幾乎只差一個頭了。宋玄微笑著,慣性地摸了摸他的頭頂。道:『國中老師誇你在數理方面很有天份,這裡的數理資優班在全國赫赫有名,又有直升的大學。我認為滿適合你的。』
宋玄看起來一點也不像一幫之主—溫文儒雅的長相和氣質,和他身旁高頭大馬、滿臉肅殺的保鏢形成強烈的對比。他在道上的稱號是『玉面修羅』,意思是他可以在談笑間,手起刀落,讓敵人全軍覆沒。但此刻,面對夏沐龍,他就只是個溫柔的父親。
夏沐龍閉口,不反駁了—宋玄所說的話就是正確的,就是真理,去質疑、去抗辯什麼的……簡直大逆不道……不過,橫豎之後都是要入青幫的,念這種貴族學校,學歷再高,有意義嗎?
宋玄望著他年紀輕輕,便顯得冷峻沉凝的側臉,無聲地嘆了口氣,環著他的肩,道:『我應該說過很多次了,沐龍,你的未來,並不一定在青幫。你也是,凌鷹也是,于卿也是,你們都是。』這些孩子們對他一片赤忱,他自然是看在眼裡。但是黑道世界詭譎多變,孩子們還這麽小,未來會走怎樣的路,他不想現在就替他們設限,這也不是他領養他們的目的。
夏沐龍抬眼望著他,一如以往地,點了點頭。但心裡的決定,一直只有他自己知曉。
一切就如他所料:他與這些貴族學校的公子哥兒們,一點也不對盤!
入得了這所學校的少年少女非富即貴,父母不是政治家就是企業家,對於黑道背景的夏沐龍壓根兒不屑一顧,再加上夏沐龍個性也剛烈,要他當隻搖著尾巴討好這些人的狗他也做不到,於是他就這麼被孤立了—同學們將他當空氣一樣,交談分組什麽的總是刻意跳過他,夏沐龍也不以為意,面無表情地當他的獨行俠。
年輕人血氣方剛,對於被排擠的對象總是有無窮無盡的惡意。夏沐龍的平然與不屈讓他們開始不耐,原本的忽視逐漸轉變成了挑釁—
『這年頭,黑道都這麼氣燄高張啊!一點羞恥心也沒有,還敢進這所學校咧!』
『陰溝中的老鼠不就應該在巷子裡打打殺殺,鑽來鑽去嗎?哈!還念什麽書啊……拿到學位作啥?當一個黑道博士嗎?啊哈哈!』
『哈哈!黑道博士……這好笑!不知道為什麼校長要讓黑道的小孩入學啊……跟他同一班,我覺得呼吸到的空氣都是臭的。』
『還有為什麼!?鐵定是被威脅的囉!你看他爸那副樣子,看起來就不是什麽好東……哇啊!』
『磅!』
『打人啦!黑道打人啦!』
只見夏沐龍從座位上跳起來,以著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前撲,猛力地給了最後發話的那人一拳。
他們嚼什麽舌根他都無感,但是千不該萬不該,污辱宋先生……誰敢說宋先生不是,他就跟他拼命!
他赤紅著眼,把人壓倒在地,拳頭一下下猛摜,打得指節都紅腫了他也不在乎。周遭有許多聲響:尖叫、求救……他卻像恍若未聞,似乎有許多隻手伸過來拉扯他,毆打他,他也挨了不少揍,但落在對方身上的拳頭力道卻不曾稍減。
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:敢污辱宋先生,就得付出代價!
留言列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