顧安遠,是個怪人。
少年夏沐龍下了這個結論。
聽說他也不是政商名流的後代,而是因為成績優異,拿獎學金進來這所學校的。可是,班上的人卻都不敢對他造次,甚至是有些必恭必敬的。原因就是班上家世最顯赫的一位,禾維財閥的第三代,羅炎,一見顧安遠便驚為天人—儘管兩人都是男的,依舊對他展開熱烈追求,跟前又跟後,想當然爾,不看僧面看佛面,沒人想跟羅炎槓上,自然也沒人敢去招惹顧安遠。
除此之外,那張過份可愛的臉應該也是原因之一......
怪就怪在,明眼人都知道,在這種環境下,巴著羅炎才是保身之道,可顧安遠偏偏不是如此—他對任何人都客氣有禮,對羅炎也無任何特別之處,甚至有時羅炎追求的言行太過,他還會板起臉孔斥責。這是一怪。
另一怪就是,從那天開始,顧安遠便常常來招惹他。
比方說,分組實驗的時候—
『小夏,要不要跟我一組呢?』那張笑咪咪的臉湊過來問他,而下意識的那句『不要』,哽在喉口。正對著那張臉,就是怎樣也說不出口。
夏沐龍氣結。
顧安遠在他面前擁有自說自話的本事:『好的,那我們就是一組了。』他說著,自動自發地坐在了他身邊。
夏沐龍可以感覺羅炎的目光都快把他千刀萬剮了。
『安遠,過來,跟我一組。』羅炎這麼說著,口氣不善。
顧安遠對著他微笑,和和氣氣地說:「有很多人都想跟你一組啊,是吧?」
堂堂羅大少爺,想攀關係的當然不在少數,他就這麼簡簡單單地,打發掉羅炎了。在這一點上,夏沐龍挺佩服他的......不過份圓滑,也不過份自我;不驕不縱,對自己的堅持卻毫不退讓。他這麼一個小小身板,又生得這副模樣,能有這份硬氣,也是少見......
也許,就是這麼一點佩服,帶著一點好奇,偶爾一點心軟......他就任著顧安遠在自己身邊賴了下來。這對他而言,不能說不是件好事,畢竟有顧安遠在,找上他的麻煩少了,耳根終於清淨些,讓他可以專心學習。很久很久以後,他偶爾會想:顧安遠,那時是否為了保護他,才一直這麼纏著他的.......太可笑了......看起來一捏就碎的人兒,竟然想保護他呢......
明明這麼可笑,為什麼,他光是這麼想著,心口就痛到無法呼吸呢?
早上九點,吳常兩個黑眼圈明顯得要命,準時出現在夏沐龍眼前。將一疊文件放在辦公桌上,然後打了個大呵欠。
「這誰啊,老大......讓你這麼急急忙忙的......」
第一份文件上頭,貼著顧安遠的大頭照。是成人的他,娃娃臉沒有那麼明顯了,但在他眼裡,還是這麼可愛......可愛得讓他心都化了......
長指細細撫上那相片。「查到什麼了?」
自家老大那前所未見的表情讓吳常眨了眨眼,立刻打起十二萬分精神,道:「顧安遠,大學之前.....應該不用報告吧,好像跟老大你是同窗......」他見夏沐龍沒有反應,又續道:「大學畢業之後,嫁給禾維財閥第三代。婚後嘛......過得滿慘的。」他直言不諱,眼角瞥見夏沐龍的表情沉了下來。
「羅炎他就是個敗家子,什麼產業交到他手上都會經營失敗,本家對他十分失望,準備剔除他接班的資格。他壓力大,便會發洩在顧先生身上。顧安遠有幾次驗傷的紀錄,應該都是羅炎所為,也提過離婚,但是羅炎似乎用什麼脅迫於他,總之一直沒談成。後來,羅炎似乎為了想要鞏固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,鋌而走險地不斷投資一些高風險的生意,也和一些不是很正派的企業家往來,有幾次,好像還將顧先生用作.......」向來口條流利的他突然吃了螺絲,他不由自主地稍稍退後,遠離那氣場越來越陰鷙的男人。
天啊,向來面無表情的老大看起來超級抓狂,這人到底是誰啊.......!?
「性招待。」他艱辛地吐出這三個字,同時聽見『喀啦』一聲。
「老大!」夏沐龍硬生生地捏碎了手中的水晶杯,鮮血直流,吳常大吃一驚,連忙上前查看。
夏沐龍恍惚地望著那刺入眸中的鮮紅色,耳邊好像又聽見那春風般的嗓音,笑喚著他:
『小夏......』
他握起鮮血淋漓的拳,掙開吳常的手掌,猛力捶在桌上。血珠濺得四處都是。
羅炎,我是用什麼心情將他交給你,你怎麼敢......!!
氣怒、懊悔、心疼......夏沐龍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,如此洶湧澎湃的憤怒—與之最相近的一次,是宋玄被暗殺那天。
他猛然站起身,大跨步往門口走。吳常跟在他身後,一面追趕他的腳步,一面喊道:「老大、老大!讓我說完啊!你如果是想找羅炎麻煩的話,已經不需要了。他死了!死因是在酒店裡花天酒地,用藥過量。葬禮辦在今天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