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漸濃,涼風習習,挾帶著傍晚特有的蕭瑟氣味與清新的山林氣息。他佇立在一畝菜園間,望著眼前的綠樹山谷,感受此刻外在與內心同步的平靜。
 

    身後傳來腳步聲,他回頭一望,一名灰衣僧人正緩步接近,面容俊美,但眉宇隱隱有抹鬱色。
 

    他雙手合十,向灰衣僧人行禮,頭頂的戒疤還是簇新。「師兄。」他喚。
 

    灰衣僧人點點頭,道:「用飯了。」
 

    他頷首,笑道:「是。只是想再看看夕陽。」
 

    灰衣僧人不語,只是靜靜佇立著,似在等候他。他轉回頭,望著落入山頭下的橢圓蛋黃,耳邊聽著百鳥歸巢的吱喳聲響,一切都在現世,卻是彷如隔世。
 

    他在來到佛堂的一個月後,即剃度了,白眉僧人賜名『還淨』。而他的師兄,則名『懺真』。彼此各自有過的一段故事,草草以兩個法號,銘刻在兩人心中。
 

    白眉僧人問起他身體狀況,他笑著點頭。白眉僧人道:『有時自認為止不住的衝動與妄念,其實時時刻刻皆受身邊人事物所影響。在這兒,粗茶淡飯,自食其力,平心,念自定。』
 

    他也確實感到如此。身體不再有那種難以言說的性欲和衝動,彷彿原本的驚濤駭浪已平靜,回歸一泓映照著明月的靜水。
 

    所以,說到底,那所謂『伊甸園』的作用,是不是從頭到尾,都是自己的想像在放大呢?一次的淫念牽扯出下一次的淫念,一次的淫行連帶著下一次的淫行,如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,而自己置身於雪球中,竟以為便是終年落雪了。殊不知外頭蟲鳴鳥叫,一片靜好。
 

    他望著夕陽,兀自出神,另一抹清脆的嗓音響起:「爹地、爹地!」
 

    他半轉過頭,望著朝他奔來的少年,勾起一抹溫柔的笑意。
 

    雷昕來到這裡之後,原本不合常理的飛速成長也停滯了。他也不急著讓他就學,反倒讓他慢慢地拾回自己的童年……每天追著雞鴨跑,或是爬樹摘果子,玩得不亦樂乎。
 

    他說:「慢慢走,爹地又沒有跑掉,瞧你急的!」
 

    雷昕衝到他跟前,小臉紅撲撲的,較之以前曬黑了些,但不減秀雅。他興沖沖地遞過一樣東西,獻寶似地向他說:「爹地,你看!是你!好像啊!好厲害!」
 

    他眼皮一跳。
 

    雷昕遞至他眼前的東西,是一張撕下的圖紙。上頭素描著一名僧人,正提著竹簍餵雞。筆觸生動自然,雞群的嘈雜跳躍,僧人臉上的怡然微笑,皆栩栩如生。
 

    那僧人,便是他。
 

    而在他認識的人中,有此畫功的,只有一位—
 

    雷靖……
 

    他忍不住抬起頭,四下尋找了下,但除了灰衣僧人與雷昕,並不見其他人影。
 

    雷靖……知道他在這兒了……?他會怎麼做?會去向雷軍通風報信嗎?如果被捉了回去,又要過那種隨時向不同男人張開腿的日子嗎……?!
 

    一個又一個的疑問浮現心頭,他的臉色也忽青忽白,突覺一隻大掌落在自己肩上,帶著沉凝的力道、暖熱的溫度,拍了拍他。
 

    灰衣僧人不知何時站到他身邊,垂眼望著他與那幅畫。
 

    「沒事的。」灰衣僧人這麼說。
 

    明明是毫無根據的安撫,他的眉頭卻漸漸舒展開來。
 

    是啊,不會有事的……他已經從一個又一個的夢境中醒來,站在他所選擇的現實中了,不會再回去了。不管夢境再甜美刺激,那終究是夢境,不醒來便等著被吞噬。而他迷失太久,現在終於清醒。
 

    他朝灰衣僧人感激地一笑,雷昕安靜不了太久,扯著他衣角喊道:「爹地!我餓了!」
 

    他噙著無奈的笑,被雷昕拽著手臂,拖著走向飯廳,灰衣僧人跟在他們後頭。
 

    圖紙從他手中飄落,順著逐漸轉強的山風,盤旋了一陣,落進了山谷中。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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