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……上天可憐他,臨死前讓他做一場騰雲駕霧的美夢嗎……?這場夢……未免也太真實……他現在是否不應該眨眼……?若是一眨眼,眼前的男人就消失了,然後他依舊獨自身處地獄之中,那他會心碎欲死的……
明明想著不該眨眼,眼眶中蓄滿的水氣卻如此迅速,令人無法負荷……楚君惜眼一眨,兩行眼淚落下—如此輕易地,本以為已經乾涸的水分,如此輕易地又漫出……
「嚴駒……嚴駒……」楚君惜的淚止不住地落,語無倫次地,反反覆覆地重複著這個名字……他反手抓住那宛如生命火球一般的掌心,捏得緊緊緊緊的,好像用僅剩的餘力想要傾訴些什麼似的。
嚴駒眉間的摺痕更深。即便楚君惜握住他的指掌用力得青筋迸現,於他而言那力道簡直像是彌留之人一般。再加上對方赤裸身軀上不時閃現的陰綠色符文,就算他不通曉幽冥之事,也可以察覺出此時情況的不妙。
楚君惜的手掌突往上挪,改握住他的前臂,唇瓣不斷蠕動著,像是想跟他說些什麼……嚴駒俯身向他,輕柔地替他拭去臉龐上的淚水,耳朵一湊近才聽清楚君惜喃喃著:
「嚴…駒……走……快……走……離開……這……別……管……」那爬滿青綠色紋路的白濁眸子時而清明,時而迷茫……唇瓣顫動,不是喚著他的名字,便是要他快快離開。
原本顧盼生姿,仙韻丰骨的人兒成了眼前的這副德性,嚴駒嚥下喉頭中的苦澀硬塊,低聲說:「要走一起走。」
那夜,楚君惜離奇地失蹤,遍尋不著身影。一直與楚君惜寸步不離的黑貓突然開口對他說:
『他被鬼王帶走了。』
他還不及驚訝貓會說人話這事,黑貓便向他滔滔不絕地說明了前因後果,最後憂心忡忡地說:『太早了……老夫本想再讓他修煉幾年,勝算較大……沒料到鬼王竟如此快便掙脫了部份封印,力量也恢復到可以上到人界來擄人……沒料到啊……』
嚴駒聽了半天沒聽見他想知道的答案,遂急急問道:『那楚……相爺會怎樣?』
黑貓垂頭沉默了許久,久到連嚴駒都感到不耐煩了,牠才抬起頭,吐出四個字:『凶多吉少。』
嚴駒臉色刷白了一下,但他隨即咬牙定神,再度追問:『當真無解救之法?』
黑貓望著他,像是在思索些什麼,喃喃道:『除非……』牠見嚴駒一臉毫無轉圜餘地,認真等待牠下句的模樣,嘆了口氣,道:『老夫以最後一絲仙氣,護嚴大人進入幽冥之地。然此去凶險異常,且嚴大人為凡胎肉身,老夫仙氣也有限,一炷香時間,若未回歸凡間,你我皆性命不保。如此,嚴大人也願意一搏嗎?』
這便是嚴駒為何能出現在此處的原因。
「要走一起走。」嚴駒低聲說完,脫下自己的外袍覆住楚君惜赤裸的身子,將他打橫抱了起來。楚君惜窩在他懷中,不知是冷或是怎的,身子不斷顫抖。往常只要汲取他的陽罡之氣,便能中和陰毒,然而這幾日與鬼王交合,仙氣大幅消散,又被灌入鬼王的體液,即便此時與嚴駒偎得再近,能吸收的陽罡之氣也有限。但相較於一根手指也動不了的癱瘓狀態,至少有力氣說話了:
「你……為何來……?」楚君惜感應到了黑貓的仙氣,已大致猜出了為何嚴駒能夠以肉身進入冥界。但在此時此刻相見,他只覺得滿滿的恐懼,毫無喜悅之情。
光想到若是鬼王發現嚴駒,會怎麼對付他,他便恐懼得快要發瘋。終歸自己的下場已經註定,可是嚴駒不同,為了自己而犧牲不值得!
嚴駒抱著輕如羽毛的身子,穩穩地下了床,道:「你為何要我走的理由,便是我為何來的理由。」
他的性子,不會將情啊愛啊掛在嘴邊,但這麽一比方,答案已經昭然若揭。
只願君心似我心,定不負相思意。
楚君惜瞪大了眼,手指蜷曲著,緊緊揪著嚴駒的衣襟。他幻想過多少次,嚴駒與他心意相通的場景,卻沒料到,是在此生離死別之時,才窺見對方的真心。
不過……也死而無憾了……
他將臉龐埋入嚴駒胸膛,淚流不只。「嚴駒……我……」
他話才說了一半四周便傳來轟然巨響,房內無端刮起一陣陰風,吹得嚴駒身子一偏,差點將懷中的楚君惜脫手飛去。他立刻抽出腰間佩刀,往身旁牆壁一扎,單手箍著楚君惜的身子,依舊站得四平八穩。
怪風隨之止息,接著響起的是刺耳的怪笑聲:
「哦哦……你這個凡人有點意思……太快弄死了你,好像有點可惜了……嘻嘻嘻…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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