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日後

 

    解雨臣只不過去了城裡兩日處理些事情,再回山時,一切全都天翻地覆了—
 

    滿山遍野的梅林如今像是在燃燒一般,花瓣全變成血一樣的紅色,暴戾有餘,不復清雅。天際烏雲層層疊疊地下壓,伴隨著隱隱的雷鳴。
 

    解雨臣鐵青著臉,快步穿過林子,直衝宅邸而去。
 

    他一踏進大廳,便聽得『轟隆』一聲,打了一聲響雷,然後傾盆的雨隨之落下。
 

    雨的氣味夾雜著甜膩的腥味,在空氣中浮動著。
 

    解雨臣僵住了腳步,在銀白色的雷光中,他見著了—
 

    深色墨鏡的男子垂著頭,萎靡在地,胸口上插著一柄長劍。長劍的另一端,正由一名少年握著。
 

    少年似感應到了有人接近,鬆開了握著劍柄的手,深色墨鏡的男子就像布偶一般往後傾倒,毫無動靜。
 

    少年回過頭。他的胸口暈染著大片血跡,唇角亦掛著一線血絲,但他的神情一派輕鬆—幾乎可說,從未如此輕鬆過。而他的雙眼,是如血一般的鮮紅色。
 

    「解雨臣。」少年開了口,直呼其名。嗓音縹緲,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。「好久不見。」
 

    解雨臣強迫自己從深色墨鏡男子身上調開視線,迎視著那如血雙瞳。
 

    「好久不見。」他跨前一步,深吸一口氣。「師叔。」


 

    這稱呼讓少年歪著頭,微笑起來。
 

    「啊……這可有趣……我究竟是你徒弟?還是師叔?真錯亂,是吧……」
 

    他拭去唇角的血絲,他胸口原本大開的血洞似乎正緩緩癒合當中……沒逃過解雨臣的眼。
 

    「師叔,」解雨臣平靜地問道:「吳邪呢?」
 

    少年保持著微笑,原先仍帶著一絲稚氣的娃娃臉,如今卻透著說不出的邪魅。他笑彎了血紅色的眼,比了比自己的胸口。
 

    「他睡著了……沒辦法,你知道……被自己敬愛的師父拿劍刺進胸口,對他的打擊太大了……所以我成功接收了他的身體……」少年低下頭,滿意地瞧了瞧自己。「不過,黑眼鏡這傢伙,倒是出乎我意料啊……沒對準呢……心臟……」
 

    鮮紅色的眼冷冷地瞥向倒地的男子,再看向解雨臣時,又恢復了那春風般的笑顏。「心軟了嗎?不忍見到自己徒弟痛苦的表情?嘻嘻嘻……真蠢……明明知道,沒對準心臟,是殺不死我的吧。」
 

    少年邁開腳步,緩步踱向僵立的解雨臣,直到與他鞋尖對著鞋尖。他的身高比解雨臣略矮,所以得稍稍仰著頭看他。
 

    過去那仰著頭望他時,天真燦爛的笑容已不復見……解雨臣咬咬牙,應是壓下心頭尖銳的痛楚。
 

    他不能倒下、不能心軟……他不能辜負師父的遺願……他還要……救走那傢伙……
 

    鳳眼總不由自主地瞟向不遠處,倒地不起的男人。少年縹緲的嗓音響起:「做選擇吧,解雨臣。臣服於我,或成為一具冰冷的屍體。」
 

    解雨臣後退了一步,再一步……冷冷地道:「我說要臣服於你,你也不會相信的吧。」
 

    少年笑著道:「啊……當然……但若你說了,我會廢了你的修為,確保你能安分地留在我身邊……別做困獸之鬥了吧,張起靈不在,黑眼鏡死了,就你一人,無法打贏我的。」
 

    解雨臣笑了起來,拿出他的長棍,一根根旋上。「總得試試,不是嗎?」
 

    話聲方落,他長棍已出,凌厲地朝少年的腦殼招呼去。
 

    少年就只是靜靜地負著手站著,任憑那勁風襲來,一滴眼淚自他眼角滑落……
 

    來勢兇猛的長棍在他頭頂約莫一吋處頓住,解雨臣喚了一聲:
 

    「吳邪?」
 

    少年笑了起來,迅雷不及掩耳地探手抓住那長棍,看似輕輕一握,那棍身瞬間粉碎,他手再往前伸,下一秒,已經掐住解雨臣的頸子。
 

    「真是軟弱啊……」他似在喃喃自語,揩去眼角的淚,端詳許久。「無論是你,還是這傢伙……都軟弱得讓我噁心……」
 

    他收攏五指,指尖輕而易舉地穿透白皙的肌膚,鮮血像噴泉一樣湧出……解雨臣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,身子軟垂了下來。
 

    少年斂起笑,煩躁地用空著的一手不斷抹去臉上的眼淚,正準備痛下殺手時,身後突一陣殺意襲來—
 

    少年一驚,鬆開了解雨臣,轉過身準備迎戰,一回頭,身後卻空無一人。
 

    連地上倒著的「屍體」都不見了。
 

    少年心裡『咯登』一聲,立馬轉向解雨臣癱倒的方向,果然那位置已經空空如也。
 

    竟然還沒死啊……不過……也撐不了多久了,讓他們做做垂死掙扎也不錯……
 

    少年啃著血肉模糊的指甲,微笑起來。
 

    還剩下一個啊……
 

    張起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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