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起靈這人,簡而言之,言而總之就是一個字—怪!
  這是吳邪這幾日觀察他的心得。
  其實呢,他也不是閒來無事以觀察他人為樂的這種人,只是一個這麼有存在感的傢伙,卻硬是搭配上毫無存在感的沉默,這種衝突感讓他的末梢神經不知怎地敏感得很,目光下意識地就會往對方在的地方瞟過去。
  而且,自那天起,這傢伙就再沒講過半句話了—若不是當初問他名字時,對方口齒清晰地回答過,吳邪幾乎要以為這人啞了。
  啞巴……
  有什麼東西劃過吳邪的腦袋,像一顆投入湖心的石頭,看到了漣漪,卻抓不住已沉沒的石頭……
  怪怪……吳邪甩了甩頭,想甩掉那無以名狀的煩躁與不安。
  不遠處的手機鈴聲響起,吳邪漫不經心地從口袋中摸出藍芽耳機戴上,按下了接聽鍵。
  「喂,我吳邪。」
  對方回應了幾句,只見吳邪臉上的迷惘逐漸轉為笑容,笑容越咧越大,最終笑出聲來:
  「哈,你娘個死胖子!又有啥鳥事找爺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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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西泠印社今日同樣的門可羅雀,大理石櫃檯後方,王玉正低頭比對著賬本,忽聽得腳步聲伴隨著陣陣笑語,自上而下傳來。
  「啥?啥蟠龍冷月瓷瓶?我怎不記得有這東西?我看十成九是你老人癡呆記錯了吧!」
  吳邪邊說邊笑地步下樓梯,見到望向他的王玉微微揚了揚眉當作招呼,眼角瞥到角落處默不作聲的人影,他暗咳了聲收回心神,繼續吐槽電話那頭的王胖子:
  「你說啥?上回來放我這兒寄賣?我咋不記得有這回事!......要我找?我他娘上哪找?......好好好……我找就是了唄,為了這物事對我發火你值嗎你?」
  吳邪環顧四周的貨架,觸目所及都沒有像是瓷瓶一樣形狀的東西。他仰頭望了望,貨架的最上層還堆著些古玩,但是一來放得有些高,二來前後交疊放著也看不分明。他左右張望了下,拿過一邊的木梯架好了便往上爬。
  「你耐心點行不?爺這不努力在找了!……買家是什麼來頭?……是嗎?真看不出來……」吳邪一面小心地挪開一個又一個古玩,一面揮手驅散被揚起的粉塵。腳下的木梯發出刺耳的吱呀聲,但他專心於眼前的查找和與胖子的對話並沒有察覺。
  木頭受力的刺耳劈啪聲讓王玉抬起頭,他一眼便望見吳邪踩的那段木階因為蟲蛀與潮濕,原本就有道不算小的裂縫,現在承受了吳邪的體重和他忽左忽右的移動,那裂縫更是有往深縱都擴張的趨勢,感覺隨時都有可能應聲而斷。
  王玉動了動嘴唇。「老……」
  他才正要呼喊,一道黑影幾乎與他話聲同時,從他眼前疾掠而過。
  挪開最後一尊青銅佛像,流線型的藍染瓷瓶赫然出現在眼前—吳邪開心地探手去抓瓶口:
  「死胖子,還真的找著......哇啊!」
  木梯的受力已到達極限,吳邪探手取瓶的動作無非是壓垮它的最後一根稻草—吳邪只聽得『啪哧』一聲,腳下一空,整個人便連同被他手指勾帶到的瓷瓶往下墜。
  他娘的真是碰上胖子就沒好事!
  吳邪本能地閉起眼,盡量蜷起身體以緩和等會兒落地之後的撞擊力道,危急之際瓷瓶也不知被地心引力帶飛到哪去了。雖說這高度並不高,死不了人,但傷筋錯骨躺個一兩天可能免不了……媽的一定要叫胖子賠償醫藥費才划算!
  大約比他自己預估的時間還要早上一兩秒,他的背脊便撞上了一堅硬的物事,不過並不如想像中的疼;頭頂心也像是磕碰到了什麼,一陣發暈......慢點,頭頂心......?
  背部衝撞還能理解,但頭頂.......摔到地上還能撞上什麼也是奇了?!
  他緩緩睜開眼,略微順過氣之後首先感覺到的是鼻尖飄著的,一股子藥草的清洌氣味......再然後,他發現他環起的手臂,摟的不是自己的身子,而是一個人的頸子......?!
  有人接住了他?!
  他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離地還有一段距離,原本背脊感受到的硬物,應該是對方的手臂;他頭頂撞上的,則是對方的下巴。
   哎呀!這下人情可欠大了!
  他迅速收起環住對方頸脖的手臂,略微拉開了距離想看看救命恩人是哪位高人—從這麼高的地方墜下,地心引力加上他一個成年男子的體重,對方能像接顆棒球一樣紋風不動地穩穩接住也是神了。
  好奇的栗色眼眸撞進了深不見底的黑眸中,吳邪一下子便懵了—
  明明是純然的黑,好像要將所有的光線都吸入那般黑,卻讓他覺得......無比放鬆,無比安心......彷彿浸淫在一池無波的湖水中,他可以就這麼放縱自己沉入湖心......就是滅頂,也是幸福......
  一直到臉上的溫度拉回他的神智,一直到對方微微皺起眉,吳邪才發覺—他竟不知為何,望著對方的眼,淚流滿面......
  「你哪裡傷著了?」連這種關心的話張起靈說來都可以如此不帶感情,吳邪著實覺得他會衝過來接住自己應該純粹只是一個巧合。
   而自己,會這樣失態也真是出乎意料之外。印象中,他很久沒哭過了.......好像,從某個時候開始.......
  「小吳!天真無邪同志!你怎麼啦?!怎麼這麼吵?」胖子的聲音夾雜著沙沙聲從地面傳來,吳邪順著聲音來源望去才發現原本戴著的藍芽耳機也飛了,落在張起靈腳邊,看來那瓷瓶恐怕也—
  「啊!瓷瓶!」他突然想起自己落下了什麼。
  吳邪三兩下抹去臉上的淚痕,也不顧背脊還隱隱作痛,就準備要下地去找,卻被張起靈牢牢固定住。吳邪疑惑地望向他,卻發現他目光看向了右下方,大約是在自己膝蓋下方的位置。
  吳邪也往那個方向看去—赫然發現對方用手臂接住他,手指則勾著一個頗大的物件—不正是那蟠龍冷月瓷瓶嗎?!
  雖說這瓷瓶不是金屬,但是僅用兩根手指就能勾住—更別談還抱著他了,這其中的力道該有多大啊!吳邪看得瞠目結舌。再一細瞧,對方的手指長短似乎很不一般,有兩隻手指奇長無比......
  感覺上好像一用力,就可以把墓道中的地磚憑空拔出來一樣......
  咦?他剛剛想了什麼.......?
  腦子裡突然『嗡』了一聲,好像有萬千回音在腦殼裡面衝撞,接下來是一陣悶痛,彷彿被人拿鈍器敲了一下。
  他是不是看過......有誰.......就這樣拔出墓道中的地磚.......是誰呢......?
  腦子裡的回音越來越響......吳邪甩了甩頭,再甩了甩頭,莫名的鈍痛感卻是揮之不去......他還欲細想,就覺鼻黏膜一陣刺痛,溫熱的液體淌了下來。
  他抬手一摸,發現是鼻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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